天间阁内的景色和他当年第一次踏入此处完全相同,丝毫未变。也许是刚才才受到的神识冲击,心智极其坚韧的沉无末看着此景,只觉得好似又回到了当年,沉峰拉着他跪在这里哀求着一个高高在上的人,最骄傲最好面子的师叔不断地磕着头,声声到肉,那鲜血一滴滴溅到地上的声音仿佛顺着地上的缝隙一路流到了他的心里。
从那时起,沉无末就在心里发了誓,他一定会让那些修真者付出代价。也是在这里,他第一次知道了这世上还有一种人,生来便站在他们这类人望尘莫及的高处,那叫做得天独厚,气运之子,不需要挣扎在生死之间,不需要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只需要站在那里,便有无数珍奇异宝,无数灵兽丹药。
沉无末无法否认,他最恨的便是这类人。他曾经无数次地发动人去寻找“运眼”里显示的最受天道厚爱的那人,却总是一无所获。沉无末几乎要冷笑出声,这就是天道的守护,即使他已经抢夺了那人很多的气运,也依旧无法找到那气运之子,更别提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了。只有不断的转移天恶之气,抢夺那人的气运,他的心中才能舒坦一点。
沉无末思绪回转,定了定神。以他刚才弄的动静,相信那神出鬼没的天间阁阁主能够感知到。沉无末想到刚才对那傀儡少年的试探,心中对天间阁阁主的忌惮更加深一层。尤其是在这阁内,曾经的他尚无法感知,而如今,他只觉得呆在这天间阁内如坐针毡,就好像他毫无防备的进入了一只凶兽的领地范围。如果不是形势所迫,沉无末真心不想以身犯险。
逆夺之法、运眼、人形傀儡……
天间阁阁主,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第4章
“不行了,必须休息了!再不让我真真正正的睡一觉,我就真的可以直接成仙了。”
万青来目瞪口呆的看着毫无姿态地躺倒在草垛上的青年,久久无言。突然看见知己这副无赖般的德行,万青来觉得自己得缓缓。毕竟在他的心中,昼一直是一个优雅的人,博闻强识又仁善强大,似乎完美得没有丝毫瑕疵,如今乍然见到昼的另一种姿态,万青来才恍然发现自己把这个知己神化了。
当然,万青来也不是说这样的昼就特别粗鄙,他只是觉得,在他心中那个缥缈的如上古记录的仙一样的昼更有烟火味了。
“昼,修真之人是无需像凡人一样睡觉的。”万青来苦口婆心的劝道,“这不但浪费修炼时间,而且对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来说更是绝佳的机会。”
昼把草垛垫得更厚了一点,转头对他笑道:“这就是你想法的僵处了。人的诞生本就来自气,聚气为人,散气则亡,聚气的人生而为灵,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天地本就在自发的温养,一举一动,一呼一吸之间已然沟通天地大道,形成玄妙循环,只不过我们无法感知到罢了。睡着之后,人才能完全放松,放开一切束缚,守得明台清净,怎么能说‘睡’就不是一种修行得道的方式呢?”
万青来哭笑不得,揶揄道:“好像有点道理,可如果真的以‘睡’得道,那人破界成仙之后岂不是要被下界子孙尊称为‘睡仙’?”
昼躺倒在草垛上,一本正经的说:“岂止啊,还能以吃入道呢,你太局限了,天下这么大,能人异士数不胜数,你还年轻呢,看开一点。”
“是是是。”万青来做出一个拱手的姿势,“多谢大人教导,小生感激不尽。”
昼“噗”的一声就笑了出来,“行了行了。”
万青来看着昼的眼睛,突然脸上就飘起两团飞红,他无奈地用手捂住脸道:“你还是别对着我笑了,有没有人说过,你笑起来的时候杀伤力很大?”
昼挑了挑眉,疑惑道,“我魅力这么大?我以为我长得只能算清秀。”至少目前他的脸应该仅仅只比大众脸好上那么一线。
“你太小看你自己了。”万青来盯了他一眼,“眼神,气质。”
昼了然的“哦”了一声,突然伸手在万青来脸上摸了一把,正经道:“这样说来,如果我换成你的脸,那我直接去修魅惑之术就能所向披靡了。”
万青来僵了一下,竟是无言以对。
昼又闷笑了一声,挥挥手道:“我要睡了,至于你之前所说的‘危险’二字,青来兄,不是还有你在吗?你又不是一块毫无灵智的石头。”说完,昼便闭上了眼睛,以极快的速度去沟通天地大道去了。
万青来为微笑着摇了摇头,只觉得内心深处被知己用一种名为“信任”的温情填满了。他抬手间连结数印,在他们暂住的小屋周围布下数层结界后便在草垛的另一边盘腿坐下。
昼这个人,似乎已经把仪态与优雅刻在了骨子里,天生如玉,即使这样所谓毫无姿态地睡觉,也只会让他更加真实与恣意。万青来温柔的勾起一丝笑意。
朋友易有,知己难得。在注定孤独的求道路上,能遇到这样一个知己,他何其有幸。
夜渐深浓,万青来盘腿打坐,神识外放。草垛上沉沉入睡的昼的睫毛小幅度地颤了颤。
修真之人常以打坐代替睡眠,万青来一直是一种清醒与放松的玄妙状态,然而此时此刻,潮水般的倦意瞬间便将他的意识卷了进去,在他意识到不对劲之前就迅速的将他拉入黑暗。
昼徐徐睁开了眼睛,那双时刻带着温和朗润的眼睛变得深邃无底,眼角微弯,不笑已自带三分笑意。他伸着懒腰从草垛上坐起来,随意地挥挥手,万青来用心布下的结界便悄无声息的散了。
他打了个哈欠,咕哝道:“沉家那小子倒还没我想的那么蠢,竟然现在就意识到了。”一边说着他一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枯草,抬手间已经是另一张脸,若此时万青来醒着,必定认得出来这张见了一面就绝对不会忘记的绝世容颜,赫然是天间阁阁主。
“我一直带着你绕着那小子走,除了天道给你的宠护在被逐渐抢走之外,就是想用温和一点的方法来让‘晦’和‘运’合为一体,现在看来是不行了,我本来不想用那种方法的。”昼抬步走到万青来身前蹲下,捏着他的下巴无不惋惜道,“毕竟你真的是个好孩子。”
顿了顿,昼侧身看了看窗外,那曾有几层守护的结界,但现在已经消散了。昼捋了一遍思路,想到按计划来讲万青来最后会有的结局,轻轻叹了口气,“罢了,你既然真心待我,我不回报点什么实在是说不过去,这样的交易也不符合天间阁的准则。”他细细的凝视了会万青来昏迷的脸,“‘昼’这个人在你的心中既然这样重要,当天地逆转的时候,我便保你如今的修为与这份记忆吧。”
想到到时候的场景,昼笑了下,到时候世界意识需要伤脑筋的问题那可就不干他的事了。
昼松开万青来的下巴,扬起嘴角轻声道:“万青来,我仁义已尽,你好自为之。”
那么,该是那两个姓沉的了。
——&——&——&——
“我还以为你会将当年我给你的用来召唤我的玉牌交予你的师侄呢。”昼现身在半空,望着沉峰,“你召唤我有何事?”
沉峰将碎掉的玉牌扔掉,对现身的男子肃然道:“烦请尊上告知,当年请您出手相助,我们需要付什么报酬?”
昼挑挑眉,倒是没想到沉峰会主动询问,“很简单,天间阁从来是公平的,我给了沉无末登至巅峰的力量与权利,代价自然是对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