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离宫
杨冠玲也不知道自己是怎幺离开长乐宫的,她就这样默默走着,不让宫女跟随,独自一人步于这宫内巷道。
人快走到殿门前,此时夜里雾气苍茫,她远远地便见一道身影伫立于其中,那人身姿挺拔,体形修长,蓝衣如穹,衬着夜幕漆黑,带了股浓墨色,如同一纸丹青泼墨,几点真实,几点虚幻,半渲染半勾勒,缭绕浮沉。
听见了脚步声,他陡然转过头,俊眉蹙拧,「你去哪儿了?」
「小狐狸……」杨冠玲有些茫然,她张张嘴,本想说些什幺,却也只能唤出这三个字,一双眸子定定地望着他。
「你干嘛?怎幺一副癡呆样?」若严只觉得古怪,伸手揽她入怀,他怪罪般地喃道:「……去哪也不告诉我,可是存心让我乾等?还真是故意!」
怀抱是如此地温热且踏实,依稀带了点属于水气的潮湿味,他到底在这等多久了……下意识地,杨冠玲亦张开双手,回抱起他,脑袋紧贴着他胸膛。
「……你怎幺了?今日那幺难得,」朗笑声跃出,若严搂着她的肩,拉开了点距离,替她把青丝勾至耳后,「好了,咱们也得去办些正经事了,你别忘了这东西还没集全呢……」
杨冠玲这时却低下头,闷着声道:「不用了。」
「──什幺?」
她抬起眸,一瞬也不瞬地凝视着男人,「不用了,我已经拿到了。」话说的同时已是把袖中物拿到他跟前。
剎时,若严面容一僵,盯着少女脸蛋好半晌,才接过虎符,翻转审视后方低着头,静静地道:「……这是真的。」
「所以,你要何时出发?」
杨冠玲蓦地愣住,才讪讪道:「当然是越快越好……」
「不如就今晚?」
「嗯?那幺快?」
「怎幺,你不想早点出发?」
「也是啦……不过……」
「──要做什幺便赶紧準备吧,」若严抬起头,神情是寻常的漫不经心样,「今明两天着实是好机会,可估计你这人爱拖延,明天早晨我再来接你。」他把虎符交还给了她,随即挥挥手,「好了,快去睡吧。」语落,他身形一动,人已是乘风远去。
不过想起今日所发生之事,杨冠玲是根本不可能睡得着的,她躺在床上张着眼发愣,只觉得这事情进展实在是顺利到一种不可思议。
话又说起最近窦漪房的表现好了,基本上就是个淡定泰然貌,杨冠玲也曾试探性地询问她对刘长的事有何看法,岂料仅换得她嗤笑一声,冷然道:「此人如何,干我屁事。」
好一个事不关己样!
关于这一点,就让杨冠玲想起许多武侠小说中那些什幺同门师兄弟,他们从小一起长大,通常不是彼此爱慕就是彼此憎恨。而在憎恨路线里最王道的乃表面上和平安好,事实上是争锋相对,陷害连连,只为换得主子的最高信任!
当然,从憎恨的过程中迸出爱的火花的机率也是相当高的。
可现在,无论她再怎幺脑补,那些狗血事再也不会与她有任何瓜葛了,她的穿越旅程,终于要宣告结束了!
在她的穿越故事里,她没有爱上皇帝,所以没法製造出天雷的宫斗戏码。
她没有运筹帷幄,所以没法撼动江山逆天成为神人。
她没有强大武功,所以没法缔造正邪两教杀戮决战。
仔细思量,她这穿越生活还真不够精彩。不过就这样默默地来,悄悄地走,应当也是不错的选择吧?
可她不由得也会想到,等她离开这个时空之后,这里的人还会记得她吗?还是就当作什幺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呢?
杨冠玲就这样自个儿发呆了好半晌,突然灵光一闪,她整个人直跳起来,开始翻箱倒柜,这才找到她想要的东西。
「都过了那幺久了,还以为不见了呢……」
她嘴角笑意灿烂明媚,心想着今晚铁定得要熬夜加工了,不过无论如何,在离去之前,这东西是一定要还给刘盈的。
杨冠玲神情专注而认真,讲句实在话,待在古代一段时间了,她的女红依旧烂到了极致,可相信刘盈这人是绝对不会介意的。
这也是她所尽的最后一份心力。
好不容易在破晓前忙完,她偷偷摸摸地走下床,缩着身子正要往长乐宫直冲时,却仍在紧要关头被窦漪房应声阻拦了。
「……去哪里?」
窦漪房极其淡漠,一双眸子深沉如墨。
「我……去找刘盈。」
「──不准去!」
窦漪房语气陡然拔高,有种不容置喙的态度,她全身微微打颤着,瞧见杨冠玲诧异的表情,才缓了缓语调,别过眸子道:「陛下交代,你不许去……」
杨冠玲眉梢一拧,「可是怎幺了吗?」
「没事,他依旧安好。」窦漪房眨眨眼,瞧见她手里攥着的东西,忍不住问:「你要给他的?」
杨冠玲下颔低垂,只觉得心里头有股怪异感腾升,寻思之际,窦漪房已是探手把那物取走,她二话不说藏入袖中,「你放心,我定会亲手交给他的。」
杨冠玲一脸狐疑,「你发誓?」
「我发誓。」窦漪房飞快举起手,毫无半点犹豫,她顿了顿,「我现在就去拿给他。」不等少女回应,她回过头,迈开步伐便是逕自离去。
杨冠玲仍觉有诈,她轻着脚步,正打算尾随着窦漪房时,此时手却被人拉住。
「……你放心,他没死。」
若严嗓音极轻,夹杂了丝叹息,「好了,时程已到,走了吧。」
杨冠玲动也不动,她垂着头,低喃着:「我只是想……亲自交给他。」
若严力道握得更紧,嗓音越发温柔,「……可你终究是要离开的,不是吗?」
感觉杨冠玲步履鬆动,若严探手一拉,拥着她轻功略施,几点飞跃,转瞬间人已到了早準备好的马匹前,男人扶完她上马后,人才坐到她身后。
马蹄奔腾,杨冠玲一路垂着头沉默,见于此,若严长声喟叹,把身前人拥得更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