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嗯了一声,窗外时不时有飞机起飞和滑落,就降在楼顶的临时机场上,到处是引擎转动的轰鸣。这次撤退没有通过正规的出行航班,而用了军用机,一批一批地送走,轰隆隆的噪音持续了很长时间,听得人心情沉闷,苦不堪言。
“行,我走了,你们一路平安。”
林修境起身要走,忽然想起一些重要的事情回头说:“啊对了,我去档案部查过,当年你父亲的死,是猎人执法时的意外事故,我已经帮你申请了一笔抚恤金,两个月后划到你账上,虽然过去好几年,也没多少钱,但总比没有好。”
“不可能!”周鸣激动地从床上坐起来:“我也查了档案,上面写的明明是感染了病毒而死,凶手就是云谲!”
星辰紧张地盯着林修境:“教授……?”
“档案确实是这样写。我问了当年诊断的法医,他说当时你父亲刚好被吸血鬼咬过,所以不确定的死因有两个,一是感染病毒,二是颈部断裂。后经查实,颈部断裂才是翟启明的直接死因。但那时候档案已经交上去了,法医怕事,通过了,也就不会再加以修改。”
星辰好久才消化了这段话:“你是说,云谲没有杀我爸?”
林修境斟酌着用词,“他是你父亲体内病毒的传染者,但不是造成他直接死去的人。”
“不,我的血液可以消化病毒,那我爸肯定不会被感染!云谲不可能是凶手,他不是……”
林修境面露难色,以为他想翻案,“陈年旧事,现在很难查清杀害你父亲的凶手,要翻查起来,需要经过非常多的手续——”
星辰大口地吸气,苦涩地摇摇头,“我并不想追究谁是凶手。能解了我和他的心结,已经足够了。”
带着恨意活着,才是最愚蠢的生活方式,这孩子想必是个心思透彻的人。林修境很受触动,但凡白凌有一丝觉悟,也不至于落到现在的地步:“好样的。你们继续收拾吧,我先去安排别的事情。”
“嗯,待会见。”
送走林修境,星辰疲惫地坐在沙发上,太阳穴笃笃地疼了起来。胸口好像有口沉闷的气一直往上顶,压得他快要窒息。
明明不是凶手,为什么不否认?!
翟星辰仔细想了想,不为自己辩驳,才是他一贯的做法吧。
云谲五岁成了孤儿,年幼的他在这座城市摸打滚爬,食不果腹,十七岁被人抓进黑塔,为了几个发霉面包和数百个成年人互相砍杀,即便后来顺利逃掉,还是被抓回实验室摧残了一年。他见惯了生死,却从来没有过一两天正常人的生活,不可避免地产生情感缺陷,本质虽说是善的,却也造成他多年无法与人交往,神经衰弱、自卑又自尊的性格。
也许正因为手上的人命太多,被恨惯,被怨惯,所以在云谲潜意识里,也会认为翟启明就是自己杀的。
翟星辰抓着头发,烦闷地抱住脑袋,恨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一点:“你到底……”
周鸣不敢说话,忐忑不安地望着少年的反应,手紧张地揪着风衣的拉链。甭管真相如何,星辰到现在还不知道云谲失明了,还他妈是自己搞的,周鸣心里一直有一块无法跨越的障碍,他很害怕,因为他知道后果,如果把真相说出来,星辰再也不可能还像现在这么温柔地对他,甚至会跟自己反目成仇。
“周鸣,我出去一下。”
翟星辰噔地一声站了起来,把周鸣吓了一跳,他慌乱地在床上挪动,拦到星辰面前,抓住他的手腕不放:“你去哪里?”
“怎么啦,脸色都变了。”
星辰很奇怪地看着他,像在探究他的表情,周鸣心虚地移开眼光,暗淡地看向自己的轮椅:“我怕你撇下我。”
“瞎说什么呢。”
“你会去找云谲吗?!”
“……”
说不想回去是假话,身体没好之前,他本来就被思念折磨得形容枯槁,现在知道了真相,解开了长久以来的心结,更恨不得百米冲刺跑到云谲面前,跟他说对不起,去看看他的伤口好了没有,还有没有虐待自己,他知道家里没别人,云谲肯定照顾不好自己。
如今那种迫不及待愈演愈烈,他像极了饥渴的鱼,云谲就是他的水,再不喝上水,他都要被逼疯了!
“翟星辰,我是个废人了!如果不是云谲那一枪,我现在早可以满世界转悠,用不着逼你在这里相看两相厌!”
周鸣口不择言,即使是道德绑架也没关系,此时此刻,他必须把人栓紧了,用这双走不动路的腿也可以。
“我没有要走的意思,就是去放个水,哎,你别下来、小心点!我很快回来的。”
星辰把他的腿重新搬回床上,蹲了下来,勾了勾他的脖子:“放心吧,我肯定会照顾你,直到你的腿好了为止。怎么样,是不是被我感动得要哭啊?”
周鸣咬着唇,他真的要被气哭了:“仗义你妹的狗屁!说得好像我逼你似的,那你去找他啊!”
星辰很无语:“不是,你哪来的火,我就去个厕所都能被骂一顿?”
“因为我在吃醋啊,白痴!”
“……”
星辰着实被噎了一下,这种调调太不符合哥们之间的对话了,怎么听怎么怪。感情的事不能勉强,现在周鸣的内心很脆弱,医生说不能受到太强的刺激,星辰原本还想挑明了说,又怕直白的拒绝会伤害到他,只好往别处说,“别说傻话了,无论如何,我一定去美国陪你治病,再加上我和云谲、我们发生了很多误会,确实该留点时间冷静一下——”
想了想,星辰也看开了。又不是不会回来,等周鸣的病情稍微稳定下来,他就立刻飞回来找云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