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5:踰矩的友情(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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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的很大,像是从天上倒下水一般。我紧抓着书包,一路从校门口跑到公车站下。雨水稍微被挡住没有继续落在身上,但全身早已湿透。我无力地看着天,已经昏暗的天空,学校早已没有什幺人,公车站也是──除了他。
「你怎幺在这里?」我冷冷地问。
「如果爱的那幺辛苦,不要爱了不是比较好吗?」他站了起来,那双淡漠的瞳孔直视着我。
瞬间,脑海再次浮现舒瑜黏着凯枫的各种景象,还有方才凯枫的最后一句话──『不要和彦纶走的太近。』
我低着头,紧咬下唇,半晌,缓缓地说:「如果可以,我也不想爱。以前的样子,比较好。」
我坐了下来,眼泪却已经无法继续掉落,但喉咙却哽着苦涩。一个不小心,我再次想起禹辰的身影,还有凯枫。还没有爱上他们之前,从来不会太在意他们身边的所有女生,一旦爱上,嫉妒和不安的心却屡次找上自己。
曾经,我很努力的相信过爱情,用尽所有勇气相信的那种。但禹辰的放手,却早已让我对爱情失去相信的力量。即便一切的理由,已经可以释怀。对于凯枫,我承认或许我爱他没有爱禹辰那幺多,但在乎的心情却是每天、每天在增加的。理所当然,爱他的心情也是。
突然,头顶上感受到一股重量,何彦纶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毛巾逕自开始帮我擦头髮。
「干嘛阿你?」我错愕的想要推开他,却被他阻止。
他抓着我的手,将我的身子转成面对着他,「就乖乖让我为妳做一些事情,不可以吗?妳就这幺讨厌我碰妳?」
他看着我的眼神不是平常的冷静和淡然,也不是以往那种带着侵略性的眼神,而是悲伤、好悲伤。我不知道该怎幺回答他的问题,因为这个问题,我也问过自己不下上百次,却怎幺也找不到答案。就是不喜欢他太靠近,就是没办法接受。
和凯枫给的安心不同,和森一的友情也不同。一开始认识何彦纶,他就对我的爱情观否认到底,却又在不经意的地方展现出体贴和温柔。我不明白,他到底想干嘛。但至少,那个时候的他,从来没有这幺悲伤的眼神。
现在的我,没办法和以前一样那幺排斥、讨厌。
「不,不是。」我支吾地回答。视线游移,不敢完全直视他的悲伤。
「是吗?」他的语气很轻、很轻,好像绝望,却又像鬆了口气一般。他的嘴角微微的上扬,眼里的悲戚依然。
我没有回答,也停下原本反抗的动作,让他继续替我擦乾头髮。我们谁也没有说话,让雨声成了彼此之间唯一的声音。
这或许是第一次,我这幺安份的接受他的温柔。萦绕在胸口的感觉,很奇妙。那是一种感动……不同于对凯枫的感动。
突然,一阵风朝我们吹来,身上几乎全湿的我面对冬天的风无法承受的颤抖着。
下一秒,一股温暖从背后传来,「彦……彦纶。」
我拧眉看着他,手推着他披在我身上的学校外套,「不用这样没关係,不然你会感冒的。」
「你全身这幺湿才会感冒吧?我爸等一下会来接我,还有这个。」何彦纶把外套为我披好,并将身边的雨伞递给我。
我楞楞地看着他,虽然何彦纶的表情还是一样没有太多的起伏,语气也和往常一样冷漠,但所有的温柔举动却那幺真实,细心的在呵护我。
不知怎地,突然鼻酸。身体上的暖意,在身边这幺关心我的人,是一个我从头到尾不曾心动的人。而那个带我走出感情伤痛的男孩,却不在身边。
『如果是凯枫就好了。』虽然知道这幺想很差劲,但我无法欺骗自己,对凯枫的感情,希望他在身边陪伴的想法,一天比一天深厚。
我爱他,我认真的喜欢他──那个总是在身边要我不勉强自己的张凯枫。
「谢谢你,彦纶。」
他没有回答我,静静的在我身边陪我等公车,直到看着我搭上公车他才拿出手机,应该是打电话给他爸爸吧。
站在公车上,手上拿着自己湿透的学校外套,穿着充满温度的乾的外套。身上的味道不是熟悉的凯枫的香味,心头除了对彦纶的感谢,更充斥着对凯枫的心痛。
撑着伞我慢慢走回家,打开门玄关全暗的景象我微微蹙起眉,心里大概有个底。我小声的关上门,不管客厅里的灯光,直接上楼换下全身湿透的衣服,并把彦纶的外套一起丢到衣篮里拿到洗衣机。
回到房间之后,电话正响着。看见上头的来电显示,我不解的接起电话。
「喂?」
「子涵,妳在家吗?」禹辰的声音有些急促,不晓得发生什幺了。
「在是在,怎幺了?」
「没什幺只是子夏刚刚打电话给我说补习结束之后要来我家借住一晚,我才想该不会又来了?」
听了禹辰的话,我看了墙上的时钟,时间确实有点晚了,子夏应该快要下课了。不禁疑惑的想:『她到底是什幺时候开始喝的阿?』
「是阿,我刚到家看见只有客厅的灯亮着就自己小声的上楼了。」
「那妳今天自己一个在家没问题吗?」禹辰担心的问。
「应该没问题吧,我──」
「林子涵,开门!」和禹辰的话还没说完,房门外已经传来敲门声。
「禹辰,我等一下再打给你,今天子夏就麻烦你了。」说完,我快速的挂掉电话,深呼吸了一口气才放下手机去开门。
「这幺晚回来是去哪里了?又和郑禹辰那小子约会去了?跟妳说过多少次,没有用。女人只能靠自己,没有人会真心的爱我们。」
妈妈带着浓厚醉意的对我训着,我回过身朝书桌走去,拿起手机放到上衣的口袋中,不多反驳什幺。
「林子涵,我在跟妳说话,妳什幺态度阿?」妈妈的声音更加严厉,大力地拽着我的手。
我不语,也不对上她的眼睛,任由扑鼻而来的酒味对我咆啸着。
「成绩如果再这样掉下去,妳以后到底想做什幺?靠男人养?还是当风尘女子?一天到晚只想着谈恋爱,妳就不能像舒瑜一样乖吗?」
妈妈的一字一句挑战着我的忍耐力,压抑在心底的压力和悲伤快要爆发。叛逆的心情涌起,我以为我可以和过去一样忍过就好,这又不是第一次她拿我和舒瑜比,也不是第一次她对我说那幺难听的话,我以为我可以将这一切当成她心情不好,酒后乱说的话。但现在的我,却发现自己做不到。
听见妈妈又将我和舒瑜相比的瞬间,痛苦达到最高点。脑海里面再次想起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我真的忍受够了。明明和凯枫谈恋爱的人是我,为什幺江舒瑜要那样像女朋友一样的黏着他?
为什幺,属于我的幸福,她永远都要来破坏?
不知不觉,恨意业已充满心头。甚至把过去和禹辰分手的事情,也怪罪在舒瑜的身上。
我用力的甩开妈妈拉着的手,反抗地大喊:「妳什幺都不懂,只会自私的想着什幺才是对的,妳和爸爸离婚不代表我会和妳一样,少把我和江舒瑜那种人相比了!对不起,我就是没办法和她一样优秀!」
冲上鼻的酸意笼罩,眼泪不争气地从眼角泛出。
啪──泛红的手印落在脸颊,我紧咬着牙,瞪着妈妈,看着她的醉意,完全没有控制过的力道狠狠的在我脸上落下的巴掌。所有的一切,一瞬间全然崩溃。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妳永远都不懂我在想什幺!」我用力推开妈妈,不管妈妈在身后的声音,任性的朝玄关跑,随意拿了一旁的伞,用力地关上家门。
痛心疾首的感觉束缚着,我抹去脸上泛出的泪光,努力忍着想哭的冲动,打在伞上的雨声,成了我唯一听的见声音。这是一种全世界都捨弃我的痛苦,打给爸爸时,电话里的语音信箱又一次伤透我的心。
「外面的女人永远比自己的女儿重要吗?」我自嘲的挂掉冰冷的语音信箱。
我很懦弱,我很爱哭,我很怕孤单,我无法一个人承受所谓的长大。大家都说,长大需要勇气,需要考验,需要大哭过一场,需要心碎过一次。那我心碎了不只一次,大哭过不只一场,我真的长大了吗?
我才十六岁,我能够承受的真的比所有人所想的还要少。
面对亲情,我没有选择只能接受父母离婚,只能承受妈妈的伤痕,只能自叹身为女儿在父亲的心中却不如外面的女人;面对友情,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花了三年的时间换来的友情剩下什幺?疏远、破坏?面对爱情,我已经失去相信的勇气;面对未来,我一直困在迷惘之中,却只能按照愚昧的空白地图,走着唯一的路。
为什幺?一样是十六岁,我却要承受比别人更多的痛苦?
漫无目的的走着,却不知不觉走到家里附近的公园。我坐了下来,明明心已经碎的不成形,眼泪却掉不出来。是麻痺了,还是眼泪已经哭乾了?
看着通话记录里,禹辰的名字,我想按下去,却没有勇气。即便我知道,打给他,这些痛苦至少能够有人在身边陪伴──就像以前一样。但我做不到,对禹辰,我没办法和过去一样依赖他。对他,我已经选择放手,那就不该再自私的靠近他。我的爱情,已经不在他的身上,就不应该让他为了我担心。
当我还困在不知所措的窘境中,电话上的来电显示让我无法控制的掉下眼泪。
「喂。」我哽咽的接起电话,对方立刻听出我的声音有些奇怪。
「还在哭吗?对不起,子涵。」他的声音让我更加压抑不住所有的悲恸,啜泣的声音从电话传达到他的耳中。
「不要哭了,子涵,对不起,我知道是我不好,我──」
「你在哪里?我想见你,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自己应该怎幺办才好,凯枫……」我打断他的话,哭着问。
或许是感觉到我和平常不太一样,凯枫没有多问,只告诉我他刚下课,我们约好在补习班附近的捷运站。我站起身子,从河堤朝最近的捷运站走去,路途上,凯枫没有挂断电话,只这样一直透过电话陪着我,不停的要我不要哭,有他在。
这份简单的温柔,在最冰冷的冬雨中,暖和碎了一地的心。这就是爱上他的原因,我知道不管什幺时候,只要他的一句话,我总能在无助之中找到一线的光芒,得到抓住希望的勇气,即便那可能很渺小、很渺小。
走出车厢,我看见坐在椅子上拿着手机的凯枫,立刻挂断电话,朝他走过去,牵起他的手。
「对不起,」他拉着我走到另外一头的捷运等待区,我小声的说,「这幺晚还找你。」
「在说什幺傻话阿?今天是我不对,没有注意到妳的心情,我问了森一才知道,这几天我太没自觉了,对不起。」他牵紧我的手,和平常一样勾起笑容。
「谢谢你,没有因为我的任性就放手。」
「笨蛋,」捷运的门打开,他拉着我走进车厢,「妳是我第一个想要珍惜的女生,怎幺可能随便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