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笑一声,弯腰拾起少年散落在地的一根箭,戳了一下少年胸前的一条剑痕,恶狠狠地自语道:“你也有今天。戴个黑头巾有什么了不起,照样死在阴沟里。”
他又用箭戳了一下季舒流腿上已经绑好的伤,大概因为季舒流滚的一身血还没干,他竟没看出那伤口里又渗出血来。
他的眼睛突然眯起,警惕地四顾,显然是在寻找孙呈秀。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季舒流猝然从地上弹起,长剑出鞘,一招割断了他的咽喉。这个戴着白头巾、武功稀松平常的人尚未反应过来,人已经死透,他的血终究流进黑头巾少年身下的血泊里,他的人终究倒在黑头巾少年身上。
季舒流一剑过后,整个人都缩在地上抽搐不止,但他也明白,这里的血腥气太重了,绝不能再久留。
他撕下一截衣袖塞进嘴里,右手握紧绳子,将自己吊起。左臂实在不能动,他便先狠狠一拽绳子,将自己“抛”上去,然后迅速松手,攥住绳子上更高的地方。
这样攀爬很吃力,他整个右臂酸痛欲裂,早已被剑柄磨出厚茧的右手手心也蹭得鲜血淋漓,才终于接近了地面。可是他刚一露头,突然和一双阴冷的眸子两两相对。
此人屏息蹲在上方,悠闲地等着他为爬上来耗尽全身之力,直到这一刻才无声地勾起嘴角,割断了绳子的根部。
☆、心弦
<一>
季舒流随着绳子一起跌下,地裂上窄下宽,几乎无从借力,他只来得及控制双脚着地,以下蹲之力抵消了跌落的冲击,蹲下之后就仰面栽倒,左臂后面的箭杆戳在地面上,疼得他神志模糊。
从这里往上看,正好能看见蓝色的天,如果就这么死了,倒真和潘子云死得相差无几。
那双阴冷的眸子挡住了头顶的天空,眸子的主人探头望下来,突然往下扔了一块拳头大的石头。
季舒流拼力往右滚,躲开石头,滚到了地面上看不见的地方。石头几乎是贴着他耳朵砸下来的,溅起的碎石有一块刮到后颈,火辣辣地疼。他喉中一甜,吐出一口血。
很多块大石头砸下,始终无法砸中。最后,上面忽然掉下来一片着火的衣物,可惜地裂之中并无易燃之物,何况刚下过一场雨,着火的布片什么都点不着。
顶上那人似乎也发觉了自己的愚蠢,停顿片刻,撕扯衣物重新系了一条绳子,终于亲自从上面缒下。
他是白头巾,武功平庸,一开始确实有点不敢下来。但他现在要追击的不过是一个行动困难的重伤之人,犯险一次争取首功,想必也是很划算的。
季舒流右手撑地,背靠地裂侧壁站起身,他的膝盖剧痛虚软,完全站不稳,全靠背后的岩石支撑。
但他依然用颤抖的手拔出了他的雁回剑。
他感觉自己分裂成了两个,一软一硬。软的那个隐隐担忧自己真的没法活着上去了,昨夜匆匆一别就是今生最后一次与秦颂风相见,不知要连累他如何伤心;硬的那个却专心致志,只剩下一个念头——
就算难逃一死,死前也要把眼前的敌人全部杀光!
<二>
孙呈秀绕过混乱的人群,悄悄潜入守卫森严的铁桶之内。
她匆匆对秦颂风说出季舒流的险境。一路走来,她发现在后山搜寻季舒流的上官伍手下一共只有十余人,其中三个人戴着黑头巾,她一个人不敢硬拼,如果和秦颂风合力却不难对付。
可如果两人都离开了,谁来守护萧玖?如果找其他人帮忙,谁又是可信的?
床上的萧玖忽地睁开眼睛喊“水”,沙哑得令人惊心。孙呈秀把水杯凑到她嘴边,她几口喝尽,盯着孙呈秀道:“这里不要紧,你们一起去找季兄。”
孙呈秀一愣,但萧玖的神情不容质疑:“走,速去速回。”
孙呈秀低头道:“好。”
秦颂风和孙呈秀不再迟疑,直奔后山。二人一路疾行,只稍微隐藏行迹,很快到达后山地界。
他们听见远处传来一群人的欢呼,有人说宋钢坐着船回来了,听声音的方向,是在岛的南岸。
岸上的人七嘴八舌地喊“四公子自杀身亡”和“四公子死因不明”,两伙人几乎打起来。宋钢僵硬的声音却在远处响起:“我抓住三个叛徒。”
那边的动静太大,还在搜寻季舒流之人不知是担心宋钢抓住的叛徒是他们同伴,还是担心宋钢带领手下人回到后山将他们抓个正着,全都闻风而逃。
与此同时,孙呈秀也接近了季舒流所在的那道地裂。
她伸手一指,秦颂风看过去,恰好看见地裂旁边一棵小树上系着一段粗大的绳子和一段衣服撕出的布条。绳子在靠近地裂的位置中断,断口整齐,似乎是刚刚被人割断的,布条却一段系着一段,一直延伸到地裂之内。
季舒流并未自己上来,那自然是有人下去了。
便在此刻,地裂里传出一声沉闷的惨呼,回荡于山间。随后却不再有任何动静。
孙呈秀倒吸一口凉气,脚步原地僵了一瞬,秦颂风从她身侧一阵风似的掠过,转眼间就飞身抢到那棵树的旁边,往底下扫视一眼,抓住布条,翻身跃下。
他轻功卓绝,顺着布条迅速下落,才落下不到一半,只见一道耀眼的剑光自下而上笼罩而来,裹挟着巨浪拍岸之势,带起一阵水汽浓郁的阴风,他的脚仿佛隔着鞋底,都能感受到剑风中寒凉的杀机。
<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