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没有余裕让你疗伤了,须得赶紧奔回长安,否则便要赶不及上元夜宴了!”宫中夜宴,自然不容任何人姗姗来迟,对圣人无礼。
“区区轻伤罢了,不妨事。”王子献轻描淡写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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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再临,盛装打扮的杜伽蓝立在郡王妃车驾之畔,轻声道:“大王不必担忧,有杜郎君前去接应,王郎君定然不会有事。就算赶不及上元夜宴,大王也可替他称病告假。圣人素来慈善,又甚为看重他,应该不会放在心上。”
“正因为叔父看重,他才不能缺席。若是在叔父心里留下了不知进退的印象,日后或许便得不到信任了。”若非圣人恩宠,以王子献的官阶,不可能有幸列席上元夜宴。无论他因何缘故错过这场宴席,都是对圣人恩宠的不尊重,自然会令圣人觉得不舒服。
李徽收回远望的目光,示意她登车:“夜风寒凉,你赶紧入马车罢,免得着了风寒。”他话音方落,侍女们便将杜伽蓝扶上了车。她深深地回望了他一眼,手中的檀木珠不急不缓地继续转着。这一刻,她忽然觉得,所谓的贪嗔痴三毒,给世人带去的喜怒哀乐,或许亦正是凡俗红尘的可爱可亲之处。
不多时,新安郡王府的车驾与隔壁公主府的车驾汇合,杜伽蓝又入了长宁公主的厌翟车,方一同往北而去。此次上元夜宴,在修造了近半的大明宫中举行。这尚是众位大臣与外命妇们头一回得见大明宫的景致,下车一路行来,灯光闪动,各色景物犹如宝石般熠熠生辉,足以令人目不暇接。
李徽曾见过大明宫的样式图,又得外祖父阎立德的倾囊相授,自然早便知道大明宫会修造成甚么模样。再加之此刻他心中有所牵念,带着些许漫不经心之意,故而丝毫不觉得好奇。杜伽蓝一向不为外物所动,也只是默默地随在他身后。长宁公主则早已来过数次,不过略看了几眼便移开了目光。
“阿兄,不如待会儿我绊住阿爷阿娘片刻?也好给景行堂兄与王大郎留些时间?”
“……莫要弄巧成拙。”
“放心罢,不过是说几句话罢了。”长宁公主掩唇轻笑,翩然而去。
片刻之后,夜宴时刻临近,圣人与杜皇后果然并未如时而至。众位大臣依旧彼此寒暄,几位殿中侍御史也尚未紧盯着诸人的礼仪是否有失。就在李徽轻轻拧紧眉的时候,身后忽然多了一人的气息。如此熟悉的气息,他自然不可能错认,心中不由得略松了松,立即回首望去。
王子献身着襕袍,含笑朝他轻轻颔首。待他走近些,还能闻见浅淡的熏香,徐徐吐露,犹如昙生暗香,似有似无地缭绕着。然而,往日的王补阙几乎从来不往衣衫上熏香,便是不得不熏,也不过是草木清气罢了。如今的香味略有些重,与夜宴场景相合,却并不符合他的脾性。
刹那间,李徽不由得联想了许多,脸色微微一变,仔细地查看着他的神情,压低声音问:“可有受伤?”若非为了压制住血腥味,他也不至于破例用了熏香。
王子献浅浅一笑:“不过是小伤,已经包扎妥当,无妨。”
李徽还欲再问,远远见圣驾将至,便跽坐下来。因品阶所限,王子献不得不离开他身边,在席末坐下。在他附近的,皆是些毫无品阶的宗室子弟——河间郡王嫡长子李仁以及永安郡王那两个不成器的孙子俱都在座。
宴席开始,圣人举杯遥祝,众人纷纷饮胜。觥筹交错间,一片欢声笑语。假王游刃有余地与旁边的宗室们笑谈着,似乎并不在意圣人偶尔投来的目光。而在席末的角落之中,仿佛亦没有人注意到,李仁脸色苍白地呆呆坐着,手颤抖得几乎捏不紧酒杯。
他身畔的那些纨绔子弟自顾自地玩乐,完全不理会他。王子献眯了眯眼,端起酒杯笑道:“河间郡王世子,饮胜。”
李仁抬起眼,惨白的脸上唯有这双瞳眸奇异地带着微光,仿佛瞬间下定了甚么决心一般。他微微一笑,亦举杯道:“王补阙,饮胜。”
就在此时,一位宫人行色匆匆地来到殿中监身旁。殿中监听完他传的话,不动声色地俯身在圣人耳畔说了几句。圣人立即收了满面笑意,徐徐放下白玉杯,淡淡地道:“朕有些乏了——众位爱卿随意些便是。对了,河间郡王以及世子过来,给朕说一说胜州风物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