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和二叔的生意似乎做得不错,赚了些钱。妈妈说,再过不久,他们就会换到更大一些的房子,因为当初二手买入的这个房子有些旧了,而且距离爸爸开的公司比较远,否则其实他是挺捨不得的。
那个怀念的淡淡青绿色木门上方,挂着前一年圣诞节过后还迟迟捨不得拿下的榭寄生,花环中间一个木牌,有他歪歪扭扭写上的名字。可是,现在的他得屏气凝神之后,再深深吸一口气,才有足够的勇气打开那扇门。
三坪大的房间,玻璃书柜里,还摆着一只假日时父亲会带他到公园草地玩耍的橡皮筋动力滑翔机。墙上更贴满一张张他志得意满的画作,从莱特兄弟的飞行者一号、二次大战中享富胜名的P51战斗机、空中女王之称的波音七四七……,以及卡通宇宙战舰里的VF-11雷霆战斗机。那些幼孩时胡乱涂鸦的笔触,他至今竟还看得出、叫得出那些飞机的名字,倒让自己有点儿诧异。
坐在地上的小男童兴高采烈地把玩着几只小飞机,似乎没看见他走进房间,自得其乐的喊着:「咻—咻—冲呀!看我的疾风战斗机,还有颱风战斗机把空中巴士A300打下来了!咻—碰—!」手里的一架白色客机模型便随着男孩的手,坠毁在光滑的木地板上。
门口边一个幽暗的身影不知在门口杵了多久,怒目地盯着小男童,冷不防越过他身边,直直冲到男童眼前,一个巴掌拍落了男童手里的飞机,吼声道:「笨蛋!都是你这个笨蛋!爸妈再也不会回来了!都是你害的!」便将摔在地上所有飞机一把抓起,奋力扔进了垃圾桶。
那个幽暗的身影,约莫矮他一个头,他一直看不清楚面孔,却隐约知道那是大哥变声期的低沉。他望着男童惊恐呆滞的眼神,顿时空气凝滞,时间已如停摆的老钟。
灰黑暗幕垄罩在眼前,像是开始天旋地转地,让他感觉头不住地胀大、又不住地缩小。一阵噁逆由胃里翻腾而上,额头沁满汨汨汗水,汗衫背脊已湿漉一片。
一个猛然坐起,急骤的喘鸣让他彻底回过神来,好不容易喟下一口气,他才看清楚他现在正坐在自己的席梦思大床上。汗流浃背的淋漓,让他仿若一场大病之后,全身瘫软无力,再度倒入被榻里。
爸妈最后搭的那台飞机正是空中巴士A300,是在那事件后好多年之后他才知道的事。他知道不是他的错,那就是一个意外,谁都不希望悲剧发生,包括驾驶飞机的人员;就像他在大学实习时曾经手的几件医疗纠纷,没有一个医护人员故意造成疏失。但事隔二十年,心上的缺口却永远再也填不起来。
「伤口在哪里,疗伤的路便往哪里!」那女孩曾经这样说,而他却不知自己是否有一天能提起勇气往那伤口走去。
勉强着让呼吸慢慢恢复平顺,梁祐漓起身坐到电脑前面,网路上的资讯一个个爬过眼里。滚着滑鼠的手指,最终停在一则新闻消息:「XX航空机师招募及培训……」
他深深地皱起了眉头,浓浓氤氲泛上眼睛。如果,连一个纤弱的女子都能勇敢地面对自己的伤口,可笑他一个大男人,怎会竟连转个身都不敢!
「早安!睡得好吗?睡醒前做了一个梦,一个很久没再做过的恶梦。或许,我该重新思考,自己到底想要甚幺?」
「早!甚幺样的恶梦?还好吗?」
「小语很喜欢你送的小熊,天天要抱着睡觉!谢谢你!」
望着那条让他砰然心悸、踌躇不已的新闻消息,心绪仍旧激荡着。但至少手机里的讯息,不再是已读不回的孤寂,就像在汪洋大海载沉载浮的漂流中抓到了一块独木,得到一线宽慰。
每天在忙碌之后的闲暇,纵然只是简单的问候,简单的生活琐事交流,看着彼此的留言回应,也多了一件衷心期待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