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孝仁拎着半壶酒一路往乐言斋而去,路上左府的婢女仆从见了他都仔仔细细行礼温言叫上一声:“宋先生。”
宋孝仁一一点头应承,举手投足间莫不是一派气度风华的大家之范,直到入了左大将军的书房,才垮下一张脸:“你这儿子不一般呐。”
正在书桌前看文书的左承胄抬了抬眼:“我不是叫你跟他搞好关系,帮我看着点探一探虚实吗?”
“你再派我去保不准我可就说漏嘴了,到时候你可别怨我。”
左承胄放下手中文书,望向他的目光有些无奈:“白瞎了我那么多壶好酒。”
宋孝仁喝酒的动作顿了顿,这话怎么听着那么熟悉?
左承胄从书桌后走出,与他同饮,望着手中的酒杯有些出神:“玄歌年纪也大了,我该为他寻一门亲事了。”
“噗。”宋孝仁将一口酒喷了出来,咳了半天好不容易稳住气有些犹豫地看了看他:“你不怕逼急了,他跟你闹?”
“他敢。”左承胄怒目一瞪,战场上杀伐果决的大将军便是久离了战场也还是气势十足。
“老二老三还没娶亲呢,这有些不合规矩吧?”宋孝仁这话一出口,自己又接着疑惑道,“老二还惦念着瑶珠长公主呢?”
左承胄唇边泛起一丝苦笑,没有回答算是默认,要说这胸有大志,他这长子倒真是不输于人,天底下好姑娘那么多,谁也瞧不上,偏偏就只看上了皇帝唯一还未出阁的幼妹,他明里暗里也同皇上提过此事,奈何长公主年纪不大主意却不小,见过左玄商一面之后便打死也不愿结这门亲。
这事情拖着拖着便一直拖到了现今,连他的小儿子左玄歌都过了二十成年礼,长子的婚事却还尘埃未定,哥哥未娶亲,老三左玄未自然也不敢娶亲,左玄歌虽向来于长幼一事没什么拘礼,可是他自个儿好像本身便对娶亲一事兴趣寥寥,所以左家三儿郎竟是一个媳妇也没有。
左承胄一口气饮尽杯中酒,将酒杯往案几上一掷:“反正玄歌已成年及冠,玄商至今未娶也算事出有因,不拘这些,过了年我便将大士族里适龄闺秀的名帖画像给他选。”
“你这是铁了心要将他留在身边了?”宋孝仁突然正襟危坐,郑重其事地看着他。
“那是自然,他是我儿子,不留在我身边留在哪?最不济也要让他乖乖在枟州待着。”
宋孝仁摇了摇头,显然对他的自信并不看好:“那小子的心可还野在外面呢,你终究是斩不断他跟江湖的连系,况且两个孩子都闹成这样了,你也不怕出事。”
宋孝仁摇头摇头再摇头:“枟州?你不怕老二给你把左府的屋顶掀了?”
“闹一闹才好,我正愁左家太平太久了,这人一安全就失掉了危机感,我不怕他们把左家的底子挥霍掉,好男儿该当自己挣家业。”
“心真大,你的顾虑我懂,可就不知两个孩子懂不懂了。”宋孝仁摇了摇空荡的酒壶,勾了勾唇角,“得,别的不说玄歌若真到了枟州,我会替你照看着他的。”
“嗯。”左承胄看着他重重点头,两人心照不宣相视而笑,自有一种默契在无言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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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到来之前,京师一改往年的其乐融融欢声笑语,发生了一件震动百官的事情。
京城最负盛名的沁心楼被禁卫军首领楚壬禾率领重兵团团围住,从里面带出了两名妇人,关于这两名妇人的身份老百姓们茶余饭后猜了又猜却怎么也猜不透,只知道他们的皇帝陛下龙颜大怒,当天便下令赐死了那两名妇人,也不顾及正当年关如此实在不吉利。
沁心楼里一干人等也遭受了牵连,无论男女一概锒铛入狱,好好的一座京城第一楼,顿时空荡如死地,实在叫人唏嘘不已。
左玄歌听见这件事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要去将禁卫军的人赶走,幸而被宋小人一把抱住抵死不让他出门半步。
“臭小子,你不要命了!你没听见围捕她们的是禁卫军啊,这事儿我们不能管也管不了!”
“你放开我,你再不放开,我可咬你了。”左玄歌说到做到,真的一口朝着宋小人的虎口咬下去,狠命一咬几乎见血。
宋孝仁松开一只手哇哇大叫,另一只手却还是抱着左玄歌不放:“去你奶奶的,左玄歌,你丫属狗的啊,咬那么狠。”
“我奶奶是我爹的娘,你骂人可悠着点。”左玄歌双手去掰宋小人一只手,却纹丝不动,虽然平日里他老嘲笑宋小人武功不济事,可是再不济事终究也是文武并重宋家出来的子弟,还是比自己强多了。
毫无办法只好搬出杀手锏了:“宋小人,你再不放手,我叫我师父来打你了!”
司徒凛月在一旁看得也很是无奈,他不喜这两人的亲密,所以便顺着说道:“宋先生,不如你先放开玄歌,有我在,他跑不了。”
宋孝仁半信半疑地盯着他:“你可得确保他不跑啊,这可是关乎掉脑袋的大事儿,可不能由着他胡闹。”
司徒凛月点头:“这世上我是最希望玄歌好好活着的人,他是我珩羽派单脉相传的弟子。”
宋孝仁松了手,左玄歌也冷静下来,他阴森森地瞥了宋小人一眼:“宋小人,我爹呢,他是不是躲起来了?”
宋孝仁理所应当地耸了耸肩:“这事儿可真不能怪你爹啊,你又不是不知道……”
说到此处宋孝仁左右看了看确定并无旁人,又压低了声音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这跟先帝的大皇子有关,咱们的皇帝可是对这个曾经的政敌毫不姑息,沁心楼竟然胆敢藏匿先皇长子的遗孀,简直是找死嘛,谁敢救?”
“先皇子的遗孀我不管,可沁心楼又不是政治集团,为何不能保?沁心楼的姑娘们又不是皇上的政敌,为何不能救?”
宋孝仁终于收起了玩笑神情,盯着左玄歌郑重道:“能不能保能不能救,那都不是我们能说了算的,这事儿,左家不能插手。”
左玄歌一双手放在身侧,握紧了松开,松开又握紧,半晌才终于将一直压在自己心底的话脱口而出:“宋小人,我爹是不是从来就没有在乎过我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