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防不胜防（3）
“双规”之后，龚璞有了漫长而充裕的时间回顾自己的心路历程和嬗变轨迹。年轻时他曾读过歌德的《浮士德》，有一个很深的心得感受：在巨大诱惑下，人随时有可能将自己的灵魂出卖给魔鬼。人性中的缺点和弱点每个人都有，只是看你面对诱惑够不够强大而已。在龚璞看来，从古到今，权力、金钱、美女等，绝大多数男人都在为此孜孜以求。一旦心态失衡和偏移，又缺少法律、制度机制强有力的制约和威慑，人的欲望就会逐渐膨胀并肆意妄为起来。不幸的是，许多时候，法律不得不为权力而开绿灯，权力也就绕开法律的束缚而“特事特办”。法律在这种“官本位”的践踏下，渐渐失去其威严，久而久之形同虚设，并被人为的“架空”在那里。在现有体制下，把反腐防变、廉洁从政的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个人的道德自律上是自欺欺人、荒唐可笑的。因为人之所以为人，并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也不是没有缺点的圣人。无处不在的各种“潜规则”是那样的强大无比，或主动或被动送上门来的金钱、美女、享乐又是那样的难以抵御、简直是无孔不入防不胜防哇！久而久之，他已经乐在其中、习以为常了。台上人前的他是“德高望重”的龚县长，正气凛然，有胆有识，恪尽职守，平易近人，官声很是不错。上级组织部门每年进行的民意测评，他的“优秀”票数都是数一数二的，有两年比田行健的得票还高。在家人亲属眼中，他也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好儿子、好女婿、好长辈……尤其是马彩霞,对他更是近乎崇拜，甚至崇拜和盲从到了令他愧对于她的地步!他很是奇怪长期以来他并无备受道德拷问的痛楚，亦无终日里不得安宁的烦恼。何故？龚璞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想到了一个答案也是唯一一个有说服力的答案：那就是为了避免自寻烦恼，“德”字早就从他心底彻底抹去了！等到面对那些贪赃枉法的铁证惊觉自己成为不折不扣的“无（缺）德”之人，他已经堕入万劫不复的犯罪深渊罪不可赦了！
与马彩霞倍感人情冷暖变迁不同，龚璞所有的感觉器官都显得麻木迟钝，与昔日对他人言行举止流露出的信息异常敏感的龚县长简直判若两人。尽管这样，龚璞还是从看守警察、医护人员零零星星的窃窃私议中，捕捉到了他即将离开医院转往看守所的信息。既然已经沦为犯罪嫌疑人，医院自然就不是他久呆的地方，关押到看守所是必然的。以后即使侥幸免于死刑，监狱的囚禁生活意味着心理生理的双重煎熬，也是长期养尊处优的他所无法面对的。苟活于世不如早日解脱，之前他绝食就是抱着以死谢罪信念的。求死的念头始终像毒蛇一样紧紧缠绕着他，他寻找着一切一死了之的方式，永远地告别目前这种让人“抢救”过来半死不活地无奈活着的生命状态。但是，严密的防控令他绝望和沮丧。楼下的警戒情况他不知道，单是病房内外，就有6名警察分为三班，一天24小时轮班据守。不仅门口有一名警察寸步不离，室内也有一名警察虎视眈眈。通往阳台的门窗紧闭反锁，密不透风，跳楼根本就行不通！
晚上8点，是警察交接班的时间。前一班的一名警察留了下来，原来他瞅准了浴室里闲置没用的完备设施和功能，决定痛痛快快地洗个淋浴。也难怪，不用花自个儿的钱就能尽情享受的事，何乐而不为啊！从浴室传出的“哗哗”的水声让躺在床上的龚璞的心“咚”地狂跳了一下，他不由坐了起来。约摸半小时后，那名洗完澡收拾停当的警察心满意足地哼着小曲离开了。龚璞随即向据守病房的那个二十来岁的“小刘”提出了也想洗个澡的请求，语气异常的平静而又恳切。小刘先是一愣，想想没啥问题，心一软，便点头同意了。小刘这样自作主张，不仅仅因为恳求出自一个前县长的口中，还有一个隐情连龚璞也不知晓或者说没对上号――小刘能在县公安局当上正式警察，当初就是靠了龚县长的“帮忙”！父亲老刘早年曾给龚璞开过3年小车，已经退休了。他得知儿子担负的职责后，看似无意地提起过这番恩情，还说了做人要厚道、知恩图报一类的话，意思不外乎就是要给落难中的龚璞一些可能的关照，起码不能有别人那种动辄喝斥耍威风的言行。小刘要求门必须虚掩着，时间要在30分钟以内，尽量快些！龚璞答应着，缓缓地走了进去……
待到门外值守的警察进来问起，埋头玩手机游戏的小刘这才恍然发现：早已过了限定时间，龚璞在里面还没出来！俩人一前一后冲进浴室，立刻呆住了：龚璞直挺挺地悬挂在墙角，脖子上系着的竟是那根拇指粗的热水软管。由于软管是白色的，紧挨着白色瓷砖墙面，一点也不起眼，所以被疏忽了。哪知龚璞就地取材，拔下一长截软管绕到了墙角顶部的铁管弯头上。他们急忙解开“绳”结放下龚璞，跑到门外大叫“来人”。然而，此时的龚璞已是鼻息心跳全无。医生纵然全力以赴也回天乏术，只得宣告其死亡。
可悲也罢，可叹也罢，龚璞总算是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