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孔一级”者
除了林小玉，学校的教导主任、人称“孔一级”的孔文洲也察觉到了程海平“假公济私”的端倪，于是立即向校长廖大武作了报告。廖校长这段时间正愁着学校勤工俭学增加创收的事情呢。自打头天听过“样板戏”里的《要学那泰山顶上一青松》后，就再没留意接下来广播喇叭里究竟放了些啥歌曲。下午，他竖起耳朵细听了一下，果然放的是一首《康定情歌》。他快步来到广播室，只见程海平、林小玉都在那儿哩。
廖大武郑重其事地反馈了“孔一级”代表“部分老师和学生”提出的意见。程海平从善如流，说：“好的，好的。廖校长，你放心！明儿早上就放《谁不夸俺家乡好》，下午放《年轻的朋友来相会》。后天放《校园的早晨》、《乡间小路》，都是表现热爱祖国热爱人民热爱学习热爱健康生活方式的内容！”后面的两首他没有提是台湾校园歌曲，怕又触动到廖校长的敏感神经。廖大武满意地走后，俩人相视而笑。程海平伸出舌头做了个鬼脸说：“我还以为那些爱情歌曲只有你才听懂了呢！算了算了，广播喇叭已经帮我完成历史使命啦！小玉，情歌以后我单独唱给你听，好吗？”说到这儿，程海平又笑道：“看来孔一级并不迂腐哇，那些歌词他全记明白了哩！”接着便向小玉讲起了孔文洲的“雅号”由来。
“孔一级”最初是由学生们叫起来的。时间一久，老师也跟着这么叫，他的官衔儿反倒很少人提及了。教职工们开周前会和政治学习的时候，廖校长会叫他“孔主任”，但平常也习惯喊“孔一级”。孔文洲教初三两个班的语文课，确系中学一级教师。程海平记得当初评教师职称的时候，秀岳中学有两名中学高级教师的指标，定向安排给了校长廖大武和另外一名教高中部外语课的副校长。而8个一级教师的名额，却有15位符合基本条件的老师竞争，其中也包括当时还不是教导主任的孔文洲。根据县教育局“评定中小学教师职称指导委员会”的意见和要求，竞选者须充分展示能够表现其德能勤绩的个人资料，包括文凭、获奖证书及有关材料。文凭数量有限，所以候选教师们都在后两方面狠下工夫，令前去参观学习的人们无不大开眼界：里面不仅陈列着15位老师上中学中专大学期间和参加工作后各类体育比赛合唱比赛诗歌朗诵比赛毛笔字钢笔字粉笔字书法比赛以及“秧歌舞”“忠字舞”“交谊舞”“健身舞”“迪斯科舞”比赛等琳琅满目的奖状、“优秀共产党员”“优秀党务工作者”“优秀治安联防队员”“思想政治工作先进个人”“计划生育先进个人”“教育模范”“教坛新秀”“三八红旗手”“勤俭节约标兵”等等荣誉证，同时还囊括了建国以来不同历史时期的表彰决定（通报）、工作总结、思想汇报、入党入团申请书等等等等“表扬与自我表扬”无条件结合的“有关材料”。孔文洲还把历届学生的作文获奖证书复印件连同作文原件――不下50本的作文本一一铺展出来。一个容纳上百人的大会议室里，排成五溜的80多张学生双人课桌摆满了丰硕成果。空间实在有限，有的不得不重叠码放起来。大家走出展览室，感慨最深的就是这些成果的主人们全都具备优秀收藏家的潜质和能力。
在全校教师的投票评选中，孔文洲得票高居第一，成为秀岳中学首批8名一级教师之一。其他7名未能入选的老师就只能暂做二级教师，以来日方长机会还多聊以自慰了。个别位居第九第十第十一而“惨遭淘汰”的老师不免说些“简直是有辱斯文”一类的激愤言辞宣泄宣泄，过后也只能卧薪尝胆继续等待。孔老师难抑脱颖而出的激动和兴奋，在课堂上常向学生提及这一殊荣。那天上课讲的是鲁迅的短篇小说《孔乙己》。孔老师把孔乙己这个旧时代读书人的悲剧命运分析得透彻入微，有的深刻揭示恐怕鲁迅先生连做梦也想不到。小说最后是这么一句话：“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孔乙己的确死了。”孔老师突然语出惊人：“其实，孔乙己没有死。他现在还活着！”课堂上的学生们一个个面面相觑，小声嘀咕：“活着？在哪儿呢？”终于，有名男生恍然大悟道：“就是孔老师呀！”立刻又有几个学生“接鸡下巴”补充说：“对呀，孔老师是一级教师，‘孔一级’嘛！”教室里哄堂大笑，“孔一级”的绰号自此传扬开来。孔文洲当时哭笑不得，心里多少还有些恼火。后来，他觉得这么叫没啥恶意和贬义，甚至还带有尊崇的意味，便默认接受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