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莫逆之交（1）
鲁兵孙对孔正雄是如此的深恶痛绝，似乎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不过，他在秀岳镇却有一个言听计从的人，越是他发病的时候越是这样，神奇得简直不可思议。此人并非外来神仙，而是游走本镇的“空手道士”洪阿发。
鲁兵孙首赴竹海市精神病院，洪阿发即是护送人员之一。因为镇派出所警力有限，洪飞便把亲堂弟阿发叫上，让他也挣点儿补贴作零花钱，同时还可吃几天“工作餐”，免得他游手好闲无事生非。哪知鲁兵孙一见阿发立刻眼睛发直，随后安静下来眉开眼笑的。阿发这一去就不是几天，而是3个月的疗程结束后才跟鲁兵孙双双凯旋。阿发起初对鲁兵孙充满善意的“春天般的温暖”也莫名其妙，只当这是疯人的病态，说不清哪天鲁兵孙就会翻脸不认人的。所以一直小心提防，不敢轻易进行“友情互动”的。
在精神病院，阿发听说过不少疯人轶事，有的叫人发笑，有的却血淋淋的令人胆寒。外表凶相毕露可怕至极的病人可能只不过是“纸老虎”，表面慈眉善目一切正常的病人转瞬却变成了行凶杀人的“笑面虎”。前者如文期间一个从炮兵部队送来的副团长，山东人，关公型红脸膛，身高一米九零，整个是彪形大汉的活标本。部队用了两个班的兵力把这个一路狂躁不安嘴里塞了毛巾（怕他呼喊反动口号）的病人送到医院，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大口气。医院一方自然不敢怠慢，迅速调集了10个身强力壮的年轻男护士把他团团围住，步步为营慢慢缩小包围圈。只听得在后面坐阵指挥的医院院长一声令下“给我上！”大家立刻蜂拥过去，抱头的抱头，抓手的抓手，按腿的按腿。全面控制停当后，这才扯出了他嘴里的毛巾。奇怪的是，副团长并无任何的反抗和挣扎。他满眼蔑视地望着这帮穷凶极恶的“匪徒”，突然满怀激情地高呼起了“伟大正确”的时代最强音：“毛主席万岁！万岁！万万岁！”院长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在副团长眼中，他们无疑已经成为残害革命志士的日寇或者“国民党反动派”了，这可是革命立场问题！于是，他左手掏出比手掌略小的“红宝书”（语录本）举到半空前后挥动（“林副统帅”的标准姿势），右手振臂高呼：“毛主席万岁！万岁！万万岁！”又加上一句“敬祝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寿无疆！永远健康！”以示革命觉悟比副团长更高一筹。一时间，病房内外两个班的解放军战士医生护士精神病人病人家属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山呼海啸般地齐呼口号热闹非凡。那些两手不空嘴上蒙着白口罩的医生护士不甘沉默，也一个劲儿地“呜汪呜汪”着同样的革命口号，唯恐表现得不像“左派”遭到检举揭发而大祸临头。副团长寡不敌众眼神越来越迷惑高呼口号的革命热情也逐渐减退，加上被注射了大剂量的安定催眠针药，眼皮不停地“打架”昏睡过去。院长也顿感喉咙发干声音沙哑，这场革命行动才终于宣布暂告一个段落。
血淋淋的病例（案例）也有好几起。过于残暴恐怖的略去不提，因为这容易让人把精神病人视为杀人魔王，使社会大众对他们（时常唤作“疯子”或“狂人”，难得以病人相称和相待的）本就稀缺的同情和怜悯残存得更少。有一个“血债要用血来偿”的病例，是阿发亲历亲见的。那是一个20多岁容貌姣好的妙龄女郎，见人就打招呼还问长问短热心助人的样子，阿发以为是病人家属一度还产生了遐想。也难怪，姑娘叫他大哥还笑得那么甜换谁都会一见钟情的。有一天，病房的走廊上突然乱哄哄的，说是有个女病人把她的主管医生刺中腹部已经重伤昏迷，凶器是不知她哪里找来的一块尖角厚玻璃。在场的人当时还没反应过来，女病人高唱一句样板戏里的“血债要用血来偿”，将玻璃锋面在脖子上使劲一抹，鲜血顿时从颈动脉里喷涌而出。幸亏两人都抢救及时，脱离生命危险后也都慢慢痊愈了。这个女病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美貌的姑娘！阿发再见她时，姑娘还是甜甜地叫他大哥，不过脖子左侧却横贯着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蚯蚓似的附着在她细嫩光润的玉颈上。阿发心有余悸，避之唯恐不及，遐想更是早早就打住了。有了这些耳闻目睹的生动病例，阿发对见他便眉开眼笑的鲁兵孙哪还敢掉以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