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人毫毛笔”(2)
阿发想给老爹一个意外的惊喜,所以回家后绝口不提“人毫毛笔”的事情。不过临出发前,他还是忍不住地向他妈透了口风。何琼芳摘下墙上挂的竹篮子,又把自家那9只天天比拼炫耀生蛋“个个大”的老母鸡贡献的30多个大鸡蛋(其它的已由大小主人们及时消化)全装了进去,说:“给老太爷提去,说话容易些!”阿发坚持要自己一个人去白常然家,何琼芳只得顺从,一直把儿子送到离白家仅十几步路的场镇外,这才小心翼翼地把装得满满当当的竹篮儿递到了阿发手中。
西边的夕阳浑圆通红,映照出了铺满天际的火烧云。太阳在即将被横亘连绵的巍巍青山掩没之前,奋力地从七彩交错千姿百态的成片儿成带儿的云层中睁开亮丽的眼眸,放射出比朝阳更加炫目的光芒,令广袤大地和人类万物沐浴在她金黄的余晖和博大的恩泽中,感受到她充满自信和乐观的豪迈,更把一种蕴含着从容成熟和充实满足的雍容华丽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她仿佛要告诉那些感目伤怀的人们:明天清晨,东方欲晓,你们将会看见愈加光辉灿烂生气蓬勃的朝阳喷薄而出。她不是别的星球,同样是我――永远年轻力壮充满活力的太阳!
白常然一人端坐在堂屋正前方的八仙桌旁闭目养神,俨如虎踞龙蟠一般。见阿发拎着满满一篮鸡蛋登门造访,他用尚未完全睁开的眼睛瞟了一下,微微扬扬下颌,示意把礼物放到桌上,但并不喊坐。随手又拿起那把牛角大梳,侍弄起快要垂到地面的那一大束洁白无瑕的“虎须”来。他坐的太师椅是特别订做的,四只木腿儿高高的,以利长须能够舒展自如。木椅前还有一个搁脚的小木凳。可见,一切都是以主人及爱须舒适为原则进行配置的。若是坐在茶铺里的竹椅子上的时候,那把白髯是不会任由它们在肮脏的地面替老板打扫清洁的。白老太爷会满含爱怜地把它们轻轻归拢,又掏出一根细细的红丝绳儿尽可能宽松地绕上两圈儿系上活扣儿,再顺放在怀中一尘不染的蓝布长衫上。
白常然不吭声,反倒更显虎威。阿发紧张得把早想好的寒暄问候的话全忘了,两眼直瞪瞪地瞻仰着既定的目标,再一次印证了他认定它们长度绰绰有余而质量堪称精品的乐观判断。
“白老爷,把您的长胡子卖给我吧,我出18块的价钱!”阿发直奔主题。他选了18元这个吉利数起价,准备把裤兜里仅有的250块钱加完为止。在他看来,由低到高更能表明诚意,白常然也会禁不住诱惑见钱眼开的。
白常然猛地从太师椅前站起身来,拿牛角梳指指天,又指指地。阿发至今也不明白这个哑谜是啥意思。
“胡子反正没用,又累赘又热,还麻烦事一大堆!你看我就把头发剃光喽!”阿发想用设身处地的道理来打动“目标”的主人。
“放屁!”白常然用老一套的粗话打断了他。“哼,喂只鸡娃儿鸭娃儿也不止值18块!”
“鸡娃儿鸭娃儿要喂东西吃呀!胡子管都不管它,各自就长出来了嘛!”阿发觉得老家伙真是老糊涂了!他没必要跟他一般见识,先加价再说:“我出30!”
“咳咳……告诉你:我使的这把牛角梳,咳咳咳……也值50多块!咳咳咳咳……”白常然东拉西扯,似乎是想要讨价还价。
“那,就50块!”阿发非常痛快。
“滚!”白常然怒不可遏,用那把大刀形状的木梳砍了下去。阿发脑门子上立即现出一溜儿渗血的齿印儿来。
阿发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决心轻伤不下火线:“我加到150!”他高声呐喊道,把里屋的一大帮人都呼唤出来了。阿发觉得他们理当比不开窍的老家伙更明事理,所以站着不动,希望出现转机。“爷爷奶奶叔叔婶婶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白老爷那把胡子,我出两百块买!你们快帮我劝劝嘛!”然而,这个劝解的机会已经没有了。
千不该万不该,阿发不该提那一篮子鸡蛋来!牛角梳毕竟不是向鬼子头上砍去的大钢刀,敲疼了还能强忍住。阿发没想到白常然竟把八仙桌上的鸡蛋当做了一颗颗“手雷”给派上了用场,又顺手又轻巧再合适不过了!“噼噗――噼噗”一串闷响,青黄杂色、粘粘稠稠的蛋花儿,迸散成一团团、一丝丝,带着破碎的蛋壳,顺着阿发的脑袋瓜子和前胸后背淌下,真正是落花流水!他本能地往外逃,可两颗“手雷”分别在他的左右眉骨上爆炸,胶质的液体把眼皮、睫毛迷糊住了。眼前混沌一片,又咋能躲开聊发少年狂的白常然的左右开弓的狂轰滥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