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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咄咄怪事(1 / 2)

第二天的天气比前一天的还要好,天空蓝得透明,宛如一块刚用清水洗过的蓝宝石。宜人的天气把大半客人都吸引到了户外,大厅里只摆了一张牌桌,顾墉、肖菁、冯志三个人在玩纸牌。杜老板和朱老板懒洋洋地在一旁喝酒。他们采用了这种喝法,用巴西咖啡加法国人头马,两个人沉醉在酒韵绵长的咖啡香味中,十分心满意足。顾墉大声地叫他俩来加入他们的行列。

“别叫了,”杜老板眼睛半闭着说。“我们是不会去的。”

“德满兄,你打这个可是很拿手的,过来玩玩嘛!”

“那是当然,我不打则已,一打必定让你们输得心服口服,输得无话无说。”

“那你还不过来玩两把?”

“我是不忍心看你们输钱,虽然你们愿意输。”

“光说谁不会?只见大话不见行动。”顾墉转过来说:“开源兄——”

“千万别搞我,”朱老板截断他。“我对赌博有免疫力。常识告诉我,赌博一定会输的。”

“真是废话,如果我们四个都输,那谁赢了?”

“恶运赢了,它就在旁边等着呢!”

为了耳根清静,两个胖老板就势端起酒杯,到院子彩色遮阳伞下逍遥去了。俄顷,汪太太从楼上下来,顾墉又邀请她。可她只是随便搪塞他两句,向冯志递去一个询问的眼色。冯志以目示她。她扭身返顾。郑先生孤单一人在沙发里喝茶。汪太太走过去,在郑先生的旁边坐下来。

“泽峰,有件事情,我想跟你谈一谈。”她说。

“这里能谈吗?”郑先生问。

“最好私下里谈。”她睃了我一眼,我正在给小白杨削苹果,我们离他们最近。她大概以为我这个人不足为虑,就改变主意,换了一种口气说:“不过——好吧,这里也行——其实也不是什么重大的事情,我把我的表弟带来了,你不生气吧?你没有约请他。”

“来了就来了,我不是个不通情理的人。”

“我就说嘛,你是个宽容慷慨的人,不会和我们斤斤计较的。你父亲和得利的父亲,以前也有过生意上的来往,我们等于是世交,有什么问题解决不了的呢?”

郑先生喝了一口茶,没有说什么。

“我知道,”汪太太等了一下,又说。“阿志以前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他欠了你的情——”

“他欠的不是我的情,他欠失的是信誉——他滥用了我对他的信任。”

“对,对,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我都说过他多少回了,凡事要想想后果。泽峰,不管什么事情,不管什么原因,算了。年轻人嘛,谁没干过糊涂事呢,我们又不是神仙,你说是吧?”

“话虽如此,但这是一个人最基本的素质。有些错误,犯一千次,也可以重新来过;但有些事情,发生一次就够了。他趁我七个月不在家,擅自将我的钱放高利贷,而且是以我的名义放出去的,赚了钱就装进他的腰包。这件事他一直瞒着我,出事了才告诉我。我不追究他的法律责任,已经是对他仁至义尽了。”

汪太太仿佛没听懂话的意思,长久地注视着郑先生。

“真有这样的事?”她问,看样子她是一无所知。

“怎么,他没告诉你?”

“啊,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过去就算了。也许他这个人没我们想像的那么糟。就说昨天吧,他把大家的兴致都调动起来了。现在想找一个能办得成事的助手,还真不容易。”

“你千万不要以为这是他的优点,幸亏我认识他很久了,知道他就爱说些低级趣味的话。”

“事到如今,他后悔极了。他的现状很困难,再给他一次改过的机会吧?”

“事情已经解决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别再提了,我已经尽了朋友的责任了。”

“可是,谁都有困难和犯糊涂的时候,你真的不能再帮他一次吗?”

郑先生凝眉想了一下。

“如果你同意,我可以把他推荐给永盛集团公司,罗董事长是我的朋友。这是我尽的最后一段义务了。”

“可是他想在你的手下,为你工作。”

“恐怕不可能了,我已经聘请了新的助理。”

“你们签合约了吗?”

“签了三年的合约。”

“那合约期满后,你能不能再考虑考虑?”

“好吧,到时候我考虑考虑再说。”

冯志如坐针毡,看见汪太太离开后,一连输了几次牌,便找了个托辞,也走了。后来我在楼下盥洗室洗水果刀的时候,听见门后有两个人在低声悄语,门是虚掩的,我听出正是汪太太和冯志的声音。

“表姐,你听我解释嘛!”冯志心急火燎抢白说。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汪太太的声音说。“你竟敢向我隐瞒这件事,刚才搞得我很尴尬,你知道吗?”

“我不是说过了吗,这只是误会而已。”

“误会?你挪用他的钱,去放高利贷。你背着他搞的那些名堂,他不追究,已经是万幸了,你还想打他的主意?”

“我不是正要向你解释吗,我只是拿了一小部份钱,借给几个朋友炒股票,买卖股票也是合法的投资呀!哪知他们不走运,一斤牛肉价格买的股票,跌到了一斤胡萝卜的价钱,投进去的钱,也被套牢了——我借出去的钱,也追不回来了——我有什么办法啊?我又不会未卜先知。我都说了,既然这样,高出银行的那部份利息,我就不要了——可那帮家伙信不过我。他们听说郑先生回来了,怕事情闹大,就亲自找郑先生,向他求情。——结果,郑先生就误会我了。”

其实他的话一听就知道是胡诌的,可谓穿凿附会,黔驴技穷。静寂了一会儿后,汪太太说:

“我相信没有用,要他相信才行,可他已经听惯你那一套了。”

“只要我能回到原来的工作岗位,我就有办法叫他相信。”

“现在是不可能了。”

“怎么?”

“他对你的期求不怎么考虑,他已经和新的助理签了三年的合约。”

“那干点其他一些什么也可以啊?”

“干点其他一些什么?他又不是开公司的。我看这件事,暂时先缓一缓吧!以后有机会再说。”

“可我不能干等三年啊!”

“那你想怎么样?”

“如果你搞不定,我自有打算。”

“别说我没提醒过你。你的那些鬼把戏,千万不要用在他身上。要不是他,这时候你还不定怎么了呢!呈强也要看环境,不然,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知道了,知道了……”

“……”

末尾那两句话,随着他们脚步的远离,而渐渐隐去。这就是我对此事所了解到的一点情况。我没想到,对一个曾经有过无耻劣迹的下属,以郑先生这样强烈的性格,竟能容忍他再次迈进自己的家门。他完全可以将此事诉讼法律,让做错事的人接受应有的惩罚。但是他没有。尽管他无论是对这个人,还是对这件事,都深恶痛绝。诚如我经常感到的那样,郑先生襟怀宽阔,但含而不露。他往往爱用冷酷的态度表现他的善良,他的内质就像包藏在硬壳里的果仁,丰富、持久。和他接触,你要剥开那坚硬的外壳,才能得到深层那些贵重的内核。如果说,他金子般的心灵,是我肃然起敬的一个理由;那末,另一方面,他在遭受侵害和冒犯之后,不仅不计私怨,反而以博大之爱待之,更让我崇敬。

这次聚会,还有一点,也大出我的预料。宋丽萍和裴静,并没有像我原先估计的那样,对郑先生穷追不舍。不错,她们偶尔也跟郑先生谈过话,但没有过于亲密的接触,郑先生总是听的时候多,说的时候少。他待客一视同仁,既不重视谁,也不冷落谁,统统不分厚薄。从他脸上的表情来看,他对她们的谈话内容并不怎么感兴趣。也没有什么迹象表明,她们对他怀有比较特殊的倾慕——或者充满笃诚的追求之意——至少我看不出来。我横看竖看,看到的是,她们跟郑先生说话的时候是一个样子,不说话的时候又是另一个样子。甚者,她们嘴里所说的话与她们表情所说的话有天壤之别,使人见了很疑惑,不知道她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说来也新奇,从聚会第三日起,她们对郑先生的态度明显变了味,不再像前日那样,刻意去讨好他、取悦他。郑先生意外地出现在她们面前,她们也置之不睬,不动声色地径从他身旁走开。再如,她们看郑先生的眼神,也变得像看一条公路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含意。而郑先生素来对她们说的话,都完全可以对这里的每一个人说——这使我不得不怀疑小玉和小兰谈话的真实性。

当然,单凭以上这些疑虑,还不足以让我产生这种假想。但其后不久,我的视区映入一桩桩咄咄怪事,极而言之,她们根本不可能对郑先生怀有那种甜蜜的、美好的、神圣的、无私的感情。相反,她们对自己的感情倒好像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任其泛滥。我无意间留意到,裴静在觇看一个人的时候,眼神显出她对那个人似有意思,但那个人不是郑先生,——而是白伟。她常常偷眼觑视他,这种情态,在她看郑先生的时候,是绝然没有的。显然,在她眼中,白伟比郑先生更倜傥、更潇洒、更像她心中的白马王子。我曾经看见她向白伟望了整整半个钟头之久,最后连白伟本人,也觉察出了她这种异样的征候,这使他感到十分羞窘。

至于宋丽萍,她天性虚荣,不管什么场合,总要搞点什么来哗众取宠。她千娇百媚的风姿、她风情万种的仪态,都是有意博得众人的惊羡的。轻佻的面靥上,充满了种种轻浮放荡的欲望。汪老板的眼睛老是直勾勾地望着她。当她卖弄表演的时候,他在她身边兜来兜去,有时还动手动脚。对他这种狎侮轻慢,她非但不反感,反而得意洋洋,神气十足。

那回,杜老板和朱老板在露台上吸烟,手里各拿着一杯朗姆酒。两个人一面吸烟,一面喝酒。他们酷爱喝酒,只要有酒喝,他们便足矣。

“呵,真带劲儿,我会喝上瘾的。”朱老板说。“——真的是用甘蔗酿的吗?”

“嗯,我最近一直喝这个。”杜老板说,又用肘部推推朱老板的胳膊,示意他看围篱边的两个人。他定睛一看,看见汪老板和宋丽萍单独在一起,同吃一个蛋卷冰淇淋,俩人谈得眉开眼笑,远远都能听到宋丽萍的浪笑声。杜老板凑到朱老板耳根,低语了一句话。

“真的?”朱老板问,音调里有一点点不相信的因素。

“珍珠都没这么真。”杜老板说。

“几时的事?”

“昨天下午,——我亲眼看见的。”

“他老婆知道吗?”

“她不见得会知道。”杜老板瞥了一眼树林。“其实,看这两个不如看那两个。”

在通往附近树林的一条草木榛榛的幽径上,钱鹏和白太太手牵着手,亲亲密密的形影清晰可辨——真的,我只能这样描述了,尽管他们的行为无可解释,但进入我的视界之际,实实在在是这个样儿。

“你看到了什么?”杜老板揶揄地问。

“真有意思。”朱老板回答说。“谁会想到呢?表面越文静老实的人,有时候做出来的举动,越叫人吃惊。”

“这倒不假。不过,我想他们不会马上做出出格的事来。”

“谁知道呢?”

“说的也是。”

“我想我们是老了,学不来新潮的一套。”

“像我们这把年纪,还是不要开自己的玩笑为好。”

他们碰了碰杯子,一饮而尽。顾老板从他俩背后蹿上来,挤在他们中间。

“你们撑着脖子看什么?”他问。“让我观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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