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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蹑踪而至(1 / 2)

接连几天,我没有机会再遇见俞先生。悲愁肆意摆布我的心。我绝望地发现,自己适来适去、安时处顺的生活,骤然被一团巨大的空虚所湮没。我对俞先生思慕得厉害,成日成夜止不住地想看他,做不下来事儿。每天早上醒来,想到今天又不能见到他,就好像自己的生命正在慢慢地死去一般凄怆。

我说不出这是怎样开始的,也说不上来为何会这样。从心而生的感情,借着血液中气势如虹的力量,一发不可收拾地扫括到我的生命里来。我对俞先生的怀想愈积愈深。我俯冲入思想风暴之洋,反看我的心灵,发现自己深不可测地爱上了他。我爱上他,等于是爱上天上的太阳,他感情的阳光嘉惠在我的身上,他却浑然不觉。我责备自己怀有这种杂念,我儆诫自己不要让醉人的欲念骄纵。然而我就是定不下心来。我做不到控纵自如。我对他几乎出于一种天生的情感。难道有谁见了熟透多汁的杨梅,能止得住口里生津吗?难道有谁见过一颗石子扔进湖里,湖面还能保持平静如镜吗?——这是一种本能的感觉,一种天然的结果啊!我问自己,我可曾有过一个祈望,由于无法实现而暗埋心底的呢?我们真正向往的又是什么呢?对我而言,至为珍贵的东西,不是我没法得到的东西,而是我视如生命的东西——感情就是灵魂的生命啊!

最使我无法适从的是,一方面,我不准自己在情感的巨涛中迷失自我;另一方面,无望的空想又郁积难舒。我心知俞先生爱的是罗澜,他对她一片痴心。我心中秘藏的恋情越炽烈,渗入身心的痛楚越噬人;越想忘掉他,越做不到。连着数日,我寞寞落落,黯然神伤。理智没能把我搭救出来,我忍受着思念的烩煨,过着一种没有思维的生活。人前人后,我尽量装出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儿;可内地里呢,我连说话的兴趣都没有了。我徒任无情的哀感侵袭我的心魂而无能为力,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四月的一个上午。天地一片灰黯黯,春阳失去光辉。这种天色正似我愚忉的心绪。我拖着怫郁的步子,在街上游荡。因为心中盛着怛涩的事,我的感官近于失却功能,何去何从全然不觉。以往我的生活里,没有多少东西可以追思,我的生命在遇见俞先生后才真正开始。他统括了我所有的思忆,我的心只为他而跳。他身上仿佛有一种魔力,将他的样貌神形印入我的心灵,所以怀恋的巨流才吞淹了我。唉,我实在想念他,心里难受得简直不能再活下去了。

天穹横在我的头顶,空气侵入我的脑髓。我举目四望,发觉自己无意间来到一条繁华的商业街。我胸口猝然揪紧。我记得鲍老板说过,俞先生的公司就位于这条街上。这里确实有许多公司写字楼。我赶忙走至一旁,拦了一个过路人,询问他盛达集团在哪儿。他指着大街对面的一幢灰蓝色大厦说,盛达集团在十二层。

我连忙谢过他。回眸高耸入云的巨厦,心房像架起一团火,全部焦渴刹那间燃烧起强烈而热辣的火焰。

“这是一种天惠吗?”我扶着一棵树干,气促地想。“我还能再见他一次吗?”我的愿望仅在于此,我现下该做什么呢?

“你想见他,”一个天外的声音牵引我的思路。“办法只有一个,就在这儿等他!”

这不失为一计。由于这条大道足有四十米宽,夹在两行亭亭如盖的青树之间,车道与人行道由一个个半人高的灌木花圃隔拦。花圃里又栽植着层层丛丛的鲜花和蔓草。放眼望去,到处人来人往,他不容易发见我。这个灵思刚一传导到大脑,心上不免为此荒诞的意想吃了一惊。可是不这样还有什么法子呢?爱是一股超越一切的力量,我就是不想与他断绝这种亲切的关系。我只想见到他,其他都是条件反射。

时间一刻一刻过去,我耐着性子苦候。这样巴巴地过了半点钟,我朝思暮想的人,终于在我视野中出现了。我看见俞先生从大厦出来,林先生和另一中年男子伴其左右。我心脏一阵欢跳。他们三人上了俞先生的车,司机正是阿忠。出于冲动,我拦了一辆出租车跟上去。

我恳请司机跟着前面的梅塞德斯,司机表示有些困难。我答应多给他一点钱,他犹豫一下同意了。我两手合在心口上,试图抑制住心脏扑通扑通的狂跳。在我的记忆中,还从未干过钉梢这一行当。真是没治了,我干了一件异想天开的冒失事,这是我生平的一个例外,这种做法真是荒唐透顶。但我实在无法从这种心理支配中摆脱出来,我心智深渊潜伏着一个渴求,我要防止他从我的生活中消失。如若这一牵心牵肺的渴念,都不能支撑我的心,精神生活对我还有什么重要的呢?我们的意愿源自心灵,我们的灵魂主使躯体,我感到这一切都像有某种无形的神力在引导我、驱使我,我简直不能自己作主。

我们锲而不舍地尾随梅塞德斯,驶上一条宽阔的林荫街道。两旁蓊蓊郁郁的树木使这条路仿若一条雅绿的长廊,雀子在稠密的树叶间跳来跃去,唧唧喳喳。树木根部覆盖着一小块一小块的花茵。簇簇深黛色的叶丛之间,探绽出初展的葩蕾和绚丽多彩的花瓣。空气中迷漫着鲜花的芳馨。这就是鲍老板说的唐园街。我一颗心突突地跳动不息,感到说不出的激动。

梅塞德斯渐渐放缓速度,停在道边一处藩篱外。我叫司机师傅离二十步停下。林先生从车里出来,打开一道雪白的枞树木条栅栏门,进入一栋宅子。没隔多大工夫,复而又见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资料,钻进汽车。车子又开走了。

我付足出租车的钱,随而下了车。我僵立在绿树芊芊的花丛旁,傻呆了一刹,木木然盯着宅子。这座宅邸纯白色,精致典雅,十分漂亮。可以设想出来,这便是俞先生的私寓。我总算侦知了他的住址。我所求不多,只求能天天见到他。现在找到了能够见到他的途径,心里得到了几分安慰。我情不自禁地仰面朝天,在心底敬谢老天爷的赏赉。

一个行人好奇地瞥了我一眼。看来我不能再在这儿转悠,或许我应该装出等候人的样子,这样反倒不引人注目?我把这些可爱的想法丢在一边,眼睛蓦然一亮。宅子的正门开了,一位年过六十的妇人从里出来。

她一身朴素的、葡萄灰色的衣裳,胳膊挎一只菜篮子。我估计她是个保姆。她们身上那种淳朴、勤苦的品质,很容易让人推想出来。这倒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倘若错过,可能就没有下次了。这个信念主导了我全部神经,我不能对偶发事件寄予希望,我念头一转跟上她。

她一路步行,到附近不远的一家超市购物。我紧跟其后,伺机而行。她在超市里逛了一遭,买了肉、蛋、牛奶和蔬菜,还买了若干水果、纸巾和调味品。出来的时候,她两只手已是篮子袋子提得满满的了。一忽儿,我们又回到了林荫街道。我绞着两手,心房像火烧着了一般。时间费去不少了,假如我现在不结识她一下,以后岂不是难有良机了?可是我这样冒进,她可以搭理我,也可以不搭理我。必须考虑一种特殊的方法接近她。真是巧得不能再巧,适逢其时,我瞧见她把左手的篮子换到右手,又将右手的塑料袋子换到左手,足见她拎得两只手都酸了。我紧走两步追上她。

“大妈,我帮你。”我大着胆子对她说,并伸手接提过篮子。

起头,她对一个陌生人如此待她惊诧不已,把脚一站,搞清楚我确是在与她讲话之后,又连忙感谢我。

“谢谢你,闺女。你真是好人哪!——你也住在这附近吗?”

“没有——我是来找工作的。”

我顷感面颊在轻风中煅烧,烧得红彤彤的。我不是个自私的人,也不虚伪,可眼下我在做什么呢?先天继承下来的因子告诫我不要偏离正轨。我自问,这是正当的作人之道吗?我不知道这样是否可取,我无计可施,这是没办法的办法。爱情的株苗深不可拔地植进我景仰的心里,组成我生命的根柢。我难以忍受与他分离,我想接近他的天地。我不顾一切追踪他到这里,也是解脱心灵的一种方法,我别无他法。

“找工作?”她问。

“嗯。”

我们就这样谈开了。我给她作了说明,我是夜校的一名老师,白天有较充裕的时间,遂想找一户人家做钟点工,多历练历练自己。这算是近情近理的解释,又被我讲得很有分寸。我想用自己的勤力打动她。果尔,她深为感动。

“姑娘,你心肠这么好,一定会找到好工作的。”

“我今天倒是去了一户人家。别的都没什么,最大的问题是,他们要求我要会做潮州菜。”

以我推断,她既然能在俞先生家里干活,肯定通晓潮州菜。故而,我决定打探一下。

“如果你会做潮州菜,他们就会雇请你吗?”她问。

“他们是这样说的。”

“这不是什么难事。你算是遇对人了——我呀,正好会做潮州菜呢!”

“真的吗?”

“可不是。”

“你是潮州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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