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感到欣慰,准备另寻冉柟之时,一道高亢尖锐的中年女子声音响起,“这里还有个人!”
细看去,尸体已被烧得通透,面目全非,只依稀可见右腿的断足,至于其人是谁已是板上钉钉之事。
回来路上,唐渡函面色阴沉一言不发,钟敬亭到了致宁庐屋内,一边烧着热水一边说,“谁也料不到昨夜突然那样大的火势。”
喉咙滚动的声音,“我知道。”
拨弄火柴的动作稍稍停止又复原,“那也无人知道冉柟突然就跑回去。”
“他回去做什么?”唐渡函问。
“这,我如何清楚?”
“难道闲月阁里还有他要用的东西?想想也不至于,人到这个地步,还有什么物事是放不下的。”唐渡函瞧见沸水扑通扑通地跳着,“水开了。”
钟敬亭没有接话,唐渡函见状也停了声,兀自拿起水壶来接水。
用过买来的稀饭馒头,唐渡函独身朝衙门去探监,在给过一重又一重的银子后方才见到陈叔。
陈叔这些年并不见老,即便今日被关在监狱之中依旧神情坦然,见着唐渡函过来,先是震惊,转而又立刻明白其中缘由,因此也不拿好脸色去待他。
“陈叔,我好歹也都还带了早饭过来呢。”唐渡函放下圆形酸枝木提篮饭盒,揭开盖子,里面一碗热粥几碟小菜。
陈叔安坐着地上枯草,并不理会。
“昨夜闲月阁大火,烧成灰烬了。”唐渡函蹲坐望着提篮上精致的雕刻花纹,缓缓说。
陈叔脸色微变,继续不理来人。
“我知道,人言狡兔三窟,像陈叔这样聪明的人肯定不会只有闲月阁一处安身之地,只不过,”唐渡函抬头看着陈叔笑说,“兔子再狡猾再如何有本事,进了牢笼,外面有再多窟也没用呢。”
“有话不妨直说,你今日来总不会是要揶揄我的?”陈叔这才开口。
“文燮突然自杀、冉柟半疯,是谁做的?”
“既然是自杀还能有谁做?”
“你要是老老实实,我愿意放陈叔一条生路,反正现下陈叔也是无人倚靠,不如互相用一场。”
“荀府管家来安排的。”
“归云?”唐渡函心里想,“她为何?”
“我都说出来了,你要同官府放我走。”
唐渡函厌恶地瞥去一眼,“你做梦。”
满心疑惑回到致宁庐,虽说除掉闲月阁一帮人于自己不痛不痒,只是归云为何要瞒着自己?不料刚坐下没多久,说曹操曹操到,归云满脸泪痕、双眼红肿地跑进致宁庐,一声“公子”喊得几欲断肠,想是在荀府已痛哭过几场,“方才信使来报,北边打了败仗,荀大人死了。”
唐渡函却见这幅阵仗已猜到许是荀驿杨出了什么变故,但真亲耳闻得依旧神思恍惚,近几日故人接连逝去,即便以往谈不上交好,但死者为大,如今也只剩追忆辛酸,“遗体,运回来了么?”
“战死沙场,只有马革裹尸的份,哪里有什么遗体。”归云说着又啜泣起来,“如今,我竟也不知如何是好。”
唐渡函镇定神色,说,“往后呢?眼瞧北边打了败仗,兴许蒙古兵即日就要南下,荀府这样的朝廷亲宦之家势必要被连累,你趁早打算谋划,脱离出去才是。古来改朝换代男子兵败,妻女都要被卖作官妓,现下你打算如何?”
归云听得一怔一怔,“往后……”,“公子放心,归云自有安排。”
“那就好。”
次日清晨归云又来致宁庐,此番是为告辞。
唐渡函这日醒得极早,正在等水烧开好泡茶。听得轻轻敲门声,瞧见是归云,男子行装打扮,身后背一小包。
“这是?”
“公子,我已同荀府上下说过,好在老管家也是通情达理之人,从此就要去北边寻觅荀大人尸身,即便不能带回,也要好好安置一番,无论如何也不能由荀大人独自在外流亡。”归云双眼湿蕴泛红。
“你一人女儿家独自去?”
“公子放心,荀府有信得过的小厮一同前去。”
“几时动身?”
“午时城门再开时便走。”
“那陪我烧水喝茶来,就此一别也不知还能否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