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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雪寻尔_分节阅读_12(2 / 2)

“得到了你两个这么棒的包包,下次再见到就是朋友喽!”年轻女子右手拿着手机贴在耳际,左手拿着一粉一红两只小皮夹高高举在空中,大幅度地扭转着身子跟投眼望去的年轻男摊主挥手再见。

嘈杂的人堆前,辨别不出哪句是年轻男摊主的回应,买了两只包包的年轻女子已经坐进了她停靠在路边的红色小汽车里。一时压倒性地盖过人声的,是汽车启动时的轰鸣。

祁安觉得离开的年轻女子为他引来的客源,也许是他守株待兔一整天都不会有的收获。围在摊前看包的人们,与年轻摊主几乎全无交流,除了必要的价钱一问。她们做出决定前皆胸有成竹,无需卖主的参考意见。

视线右移,从恢复内敛稳重的年轻男摊主前的一群只管俯首默默看包或与身旁的人窃窃私语的男女身上离开。便捷折叠小凳子上靠着粗大行道树树干而坐的中年女人,胳膊杵在膝盖上身体微微前倾着,用一只暴露在冷风中的手紧紧揪住脖子上的围巾,整个脖子不留一丝缝隙地缩在了围巾里。披散的棕黄色头发在风中乱搅着。她的头随着远远到来再远远离去的行人的行走动作而转动着,下巴在膝盖上的手臂上吃力地上仰。整个上半身似快要匍匐在坚硬的地面上,躬起头向人们的行走顶礼膜拜。纯然属于一厢情愿的。脖子也许也会知道时时转动的疲倦,它也会一动不动地朝向一个方向以引导视线专注的目光。好像那远行而去的步调声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或是那将行至跟前的鞋子能带给她某种足以令她一下子放松紧揪着围巾的动作的惊喜。

她离目前门庭若市的年轻男摊主只不过十来步的距离。背后梧桐树上残存的枯叶飘落在她的摊子上,她向前倾身伸长手臂一把把它抓起然后搁至树脚下。左右扫视一遍,将目光停留在她右对面的年轻男摊主的方向上。眼神没有耐人寻味的复杂情绪,她只是看着,近乎木然地看着,好像她看的不是与自身现在无人问津的摊位现况正相反的现象,她看的只是那一个个踩在各式鞋子里的人。那些人曾经从她的摊位前经过,或许将要向她的摊位走来再离去。只是看着,也许有所期待,平静的脸上向上转起的眼睛里难寻一句类似嫉妒的隐语。

祁安从朝这个方向走来开始,就已经注意到这个蜷缩在小凳子上面的中年女人了。在专看年轻男摊主的时间里,几次对上她事先投来的视点,在视线相触后最先转移视角的也是她。是查看一番后自然而然的转移。也许她目之所及,没有一处能够唤起她的内在情绪,若有也不至于强烈到值得让它外露。她的目光,被什么涂抹上了缺少能够引起某种内在共鸣性情感的而可称之为冷眼旁观的色彩。不具肃杀性,当然也没能招徕客人的温情。她的流转目光似乎在传达一种信息,别人买不买她摊子上的东西没关系,她也依然作为那些东西的所有者在这里若无其事地存在着。

正视着年轻男摊主的后背,一直将专注的余光留给同在照着某种规则做摆摊子生意的中年女人的正面。从她踏着曝露在中年女人迎视的目光之下的脚步站在年轻男子的摊子之前,到她持续观测了约莫半个钟头的现在,中年女人片语未言。

没有人有所感悟地接收到她冷然的目光里炽烈的邀请。她最终近乎无聊得不可耐地自顾自坐正身子,从跟前自家摊子上拾起一本类似卖品说明书的东西,以近乎阅读世界名著的专注,神色具备地揣摩起来。身后无关而不懈鸣响的汽笛,身前匆匆而过顺便抛下一丝转瞬即逝而类似狐疑的好奇的脚步声,都无可将她过分专注的心神分离。

背着臃肿黑色背包的中年男人,走起路来信心十足,把每一块鞋面大小的水泥地重重地踩在脚下。那股面对前方将来之景静静流淌出的狠劲,似乎均来源于某种强大能量的一小部分。那种积储的能量,是他将眼之所见,皆经过个人内部化学解析机制的调制而收于心神底处,然后再任时间发酵而成熟。也许是对两位摊主视而不见。也许他们早已被他过滤在了视野之外。只是,经过他们的影响范围时,他像其他路人一样无法将直线行走进行到底。而由此,他将真正进入摆摊的自由贸易区。

像她一样坐在石凳子上,在旁边快速抽完一支烟的肥胖男人,小心翼翼地一步步走下通向人行走道的水泥阶梯。那么仔细地一脚一步仔细而温柔地踩下,好像稍不留神就会踩入无法覆身的无底深渊,或稍一用力,自身就该染上磨损了公有之物的罪恶之感。那小心之态却让人不得不钦佩,他走路时的精神之专注。之后脑袋一扫寂静淡漠的中年女人,再将他似揶揄又蔑视般的眼神从不小心入目的年轻男摊主身上急速撤离,大摇大摆且慢条斯理地淹没在女人堆之后。

五女一男,各自提着印有超级市场名字的塑料袋子,眼里只有庞杂交错的对方,目不斜视地下阶梯,闹哄哄地成群迅速离场,很快便不知去向。

两个提着时尚日用包包的女生,似乎因在几个不同色泽的小皮夹之间举棋不定,错过了直达某地的公交车而懊恼不已。丢下仍选不定的包包,大声商量着并达成一致地跑过中年女人的摊位,赶去刚开走的这班直达车次的下一个站点,以期不会因自己的贪婪而错过期望中必然发生的好事。

年轻男摊主的生意,也将在度过时近半小时的繁荣期混入低迷之潮。从最后一个在三秒之内就作出决定,离开而继续前行的妇女开始。

荡漾到眼际的发丝也没有抬手去拂。四肢一动也不动地坐了约学生时代一堂课的时间。这并不是她曾有过的打算。也不曾计划过要离开直行到西湖景区的西湖大道,而她现在却确实是在与西湖大道垂直的某一支路上。然而不管此刻身处何方,只要尚有那份念想,她就能见到铺散在冬日里的西湖。

看着别人的动作,数着他们身上可以令人反感的行为,并不是她观察人的目的。酒醉时的暴露,情绪奔溃时的嚎啕大哭,在可以依赖的人前故作萌态,背地里企划着如何将谁一脚拌到,拥有更多可任意支配的金钱,不劳而获更多可随意打发的闲散时间……会在深夜打鼾磨牙,会萎靡不振,会意兴葱茏,会由内部制造各种刺激性气味,厕所如床铺一样不可或缺,又能很快将才进口的美味食物贬为废弃物排出体外……人,只不过是一类称之为人的动物而已。然而却因为具有进化能动性的特异思想性而被自我捧为现世的主宰,并由当下满溢的同情心而施所谓的仁爱予他类异己动物。

看着他们,祁安觉得便是看着附着在他们身上,实实在在而又经过某种情感色彩和内在智性的修饰,虚拟着存在的自己。

稍微挪动了一下脚,麻痹感随即扩散开来,双腿有别于僵住地动弹不得,双脚的感受神经似彻底瘫痪,沉重地漂浮在水泥地面之上。腿部与上半身似乎正处于将断开而又未彻底分离的纠缠不清之际。祁安慢慢将挪动后的双膝膝盖朝中间靠拢,将脚上的支撑性发力点转移至臀上,更加地挺直腰板,让身体保持平稳静止,才不至于让上半身也进入欺骗性的麻痹状态。不让自己在坐着的时候如在云端踩空般的倾翻在地,即使那麻痹感已传至脑际神经转译成为一种理性讯息被她接收。

在排山倒海的腿部麻痹感与能够活动自如却仍要小心翼翼的上半身,两者不和谐的组合取得方位上的平衡后,祁安的视线从正前方开始缓慢向正后方绕转,又如法炮制地从头检索另一个视野上半圆的面向。

那些建筑物保护起来的,不知是过去已知的历史,还是不可知的该有无限可能性的未来。抑或是,它们只作为建筑物本身有实际用途却不具任何象征意义地存在着而已。身后的超级市场,只是一个经过了科学地构想,大大节省了人们采购时间的货物集散中心,而不跟任何任何精神层面的底蕴有任何关联。去超级市场陶冶情操绝对是无稽之谈,兴许可以成为一个展示情操的绝好去处。可这些绝不会在购物议价当下的注意范围之内。建筑物之内或之外的人,似乎人人都暂时或永久性地至少拥有一个属于自身或个人或合伙的领土。以此为中心,是起点亦是终点,还是停靠点。

总有一些人对漂泊不定的游离者大失所望,或感到愤懑不满。也许该称作还算幸运的是,总有人认定那些与己无关,物质的或精神的。

麻痹感的余波尚未消尽,小腿处如水滴落入大海般隐隐荡漾开似有若无的波纹来,无足轻重,构不成对运动肢体整体协调性能上的威胁。

祁安慢慢站起身来,有那么一刻,她自己都惊讶,自己作为那么一种雕塑,不仅能在一百八十度的平面上转动脖子,还能任意向度地移动整个身体。除了提起脚边的帆布袋,更精确些,她还要将平展于大腿上的大衣外套抄进左手手肘里,此外无需为身旁其它的所有物作打点。它们一如几十分钟之前保持着同一姿态依附于她。悬空挂了几乎一节课电脑包的肩膀,居然比着地却并没有使上多大力的双脚顽强得多。电脑包似乎已经如垂挂至腰的长发一般自然,其上的重量虽然时常出现微妙的不稳定,却依然能够被身体视为理所当然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全然地接纳。其为身体的接受度,似乎比担任防御性要职的衣物还要高得多。摘下头上戴的棒球帽,并没有使她觉得身体丢失了些什么。

当她站到中年女人的摊子跟前时,中年女人仍在看着那一稀薄小开本的说明书。仍是她最初注意到的那一小本,如果她没有在自己进行三百六十度扫视时的视野盲区里,或在她低头拿帆布袋的余光松懈瞬间换掉。如果她曾认真的记过的话,估计能对前来欲购所说明之物的客人诠释得倒背如流,或许再带些赤诚情感地添油加醋,并由此主动与顾客展开大方的交谈。

可她仍在研究着她手上的说明书,并且似乎因她的到来而看得越发地入神。好像她的脚步声使她在说明书上找到了某个足以令她大吃一惊的也许关于人性的深刻洞见。

对这样的情形,祁安并不介怀。她已整整将她非主角性地观察了近半个钟头。超过三次彷如蓄意的视线无言相撞,已经使两者之间就抛开既有的视点近距离面对面进行最简单的招呼成了不可能。一如多次正面相见却次次均无丝毫交流之后,单独相处之下僵局的打破需要颇劳心费神的努力。

中年女人摊子上的东西给她的印象是,多而杂乱。物品品种繁多,水果刀、指甲剪、小镜子、梳子、廉价按摩器、款型精致的钱包、覆上尘土的白色包装纸纸巾,甚至小型汽车模型电动玩具。祁安猜想她手上的那本说明书应该附属于廉价按摩器或是只摆放了三只蓝色汽车模型的电动玩具。虽然是同类各自集群,而整体仍是杂乱。

“阿姨,有手帕吗?”祁安本能地觉得是该说点什么的。叫她阿姨也并不使她显老。

她的问话似乎使中年女人受到了莫大的惊吓,拿着说明书的双手夸张地颤抖了一下,旋即为了掩饰不自然似的急忙把手放下,抬起头来看祁安。双目中隐现近距离之下才可观测得到的微微不安情愫。

“你要买什么啊?可以随便看一看啊。”

她的反应果然是看说明书看得太过专注了。有一种专注会被突如其来的刺激震慑得近乎一惊一乍。如在深夜里,沉睡中的人在似要将整个天宇劈开的巨响之雷的一声轰鸣之下,突然从安稳的床上直接被那雷击倒再一把抓起般的,腾地坐起。是神经对不自然之干扰最为直接的条件反射地反应。

“阿姨,我想买一条手帕?”她努力将声音压低,以使之尽可能呈现柔和之色。却自觉语调并不带有多少温暖情调,是极通式化的交易性音色。并且是对着摊上的物品发言。

“手帕?手帕……”用不同语调重复着,眼光在跟前摊子上左右逡巡。她像是努力在脑中搜寻关于这一名词的具体形象同时结合摊子上的实际情况好及时给出恰当的指导,或是想要将这一似乎尚且缺乏具体形象的记忆之外的新鲜名词再次塞进脑中词库里。

“有吗?”可有可无的问话。

“现在谁还用手帕啊?”猛然顿悟一般,似乎发觉原来手帕这一东西在她的印象里是有的,而且应该是已经腐朽为历史的不可用之物。“现在没人用手帕啦,喏,不是有纸巾吗?”中年女人拿起白色塑料纸的一小包纸巾仰起身子递给祁安,好像她在为这一满脑子老古董思想似的年轻人尽己所能地输入她意识中属于新时代的物质精神。

“呵呵,没有啊?”

“手帕?没有。我这里没有。”

祁安当然知道她的摊子上并没有手帕。这是一个愚蠢的打开话题的方式,比问她是不是在读什么说明书更愚蠢。兴许那说明书在她已经成了闲暇时光里最好的名著,如纸巾在她看来是手帕在新时代里毁灭性的继承者。

“哦。那好吧。”自觉愚蠢的开头,同样缺乏智性或感性的结尾。如说无所谓般的敷衍了事。

“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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