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红泪》〈章三十?红颜泪尽〉#5
初冬夜里,风寒刺骨。
让众人们茶余饭后错落讨论的、今年的第一场雪,在夜里悄悄地降下。细细的雪沫,稀疏成了一片雪白的纱帘,将邯郸城掩得模糊恍惚。只凭月色苍凉,洒落在邯郸城上,在遮目的雪纱之间,刻亮了城里一屋一瓦、一篱一墙的轮廓。月色的笔划之间,却莫名地有着几分哀伤,好似赵地这一座都城,随着他的主人同喜、同悲。
万籁俱静,只剩下一道微弱的沙沙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摩娑响起,如子夜之歌,低沉且哀愁。
冬雪初降,道路上还未积上一片白。月光将幽旷街道上的那一抹文弱削瘦的身影拉得长长又短短,长如他连日来的懊悔与哀伤,短如他在世上飘泊无常的生命。他手中一纸诏书,被捏得软皱,可那诏书上的懿令,却是不容反驳规避的强硬,一字一句,都能左右他脆弱的生命。
他沿着衢道走着、走着,穿街过巷,在一片幽黑旷静之中,来到一座颓旧的石板屋前,怔愣地、伫住脚步。
屋内,亦是一片深浓无尽的幽静,悄得无有一点声响,好似里头的人全睡下了,没有半点动静。
他有几分恍惚,一双眸眼只是空洞地、望着屋窗内一片幽嘿,好似他的心,绝望无尽,如大地上庞然黑暗一般,灭去了所有光芒。
蓦忽之间,一阵窸窣摩娑声,自幽黑之中细细传来,悄悄响在刘如意耳际,他心神一凛,启唇压低了声,急忙呼唤:
「红儿、红儿?」那飘忽得好似一脱出唇齿、便要蒸散在月光下的呼唤之中,隐隐揉杂着刘如意连日来的伤心、焦急。
半晌,房内一阵窸窣声,那石板屋掩上的薄薄木门,让人给轻轻推了开,项红泪纤瘦幼小的身影揭现在苍白月光之下,那一瞬间,刘如意心里喜得狂跳,正想开口好好唤她,却见她转向自己的面容上,只剩一片死心淡漠,在月光下清清冷冷,再无平时的热络、开朗,让他心里一惊。
她扶着屋墙,撑着那一跛一跛的脚,绕过刘如意身边,来到屋后几步远处。见她走得吃力,刘如意想探出手扶她,却让她冷冷地甩了开。
「你还来做什幺?」在离板屋稍远处,她停下脚步,开口,只是冷冷的淡漠,再也不似刘如意所认识的,那个笑口常开的项红泪。
风雪细细地打在两人身上,不痛不痒,只是寒了肌骨、寒了心。
「妳……都知道了?」刘如意艰难地、自喉间挤出一句。
「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是不是?是不是先生不让我听的那些话?」她冷冷瞪着他,话语之中有着不甘的怒意,与凉凉的嘲讽。
她说了自己最讨厌被人欺骗,可他还是瞒她、骗她!
她这幺大而化之,都发觉了他家怪异,可他却说自己是寻常人家,不愿告诉自己真相。
她愤怒、气恼,不只单纯地气恼刘如意骗自己,还气恼自己明明清楚说过自己讨厌被欺骗,他却还是选择骗了自己,这代表什幺?自己的感受对他而言不重要?
是啊,他是高高在上的赵王,怎会在乎自己一个清贫的女孩想什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