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恍然大悟,他带我来这里,是让我来洗洗尘垢。因为,军中都是男儿,想彻底地沐浴、洗净全身,是不大可能的,只能擦擦脸和身子。
六月,日光毒辣,走了这么一段路,早已脸热汗湿。我没理他,坐在溪边一块大石上,掬起溪水拍脸。接着,我脱了袜履,将双足浸在清凉的溪水中,一股清凉之气自脚底往上涌,身上的热气去了大,舒坦至极。
见我这么享受,石勒也脱了鞋袜下水,洗脸饮水,朝我灿烂地笑。
……
石勒派去的人回来禀报,在我住过的弘训宫找不到碧浅。
我不得不揣测,刘曜会不会早在几日前就派人带走碧浅?倘若果真如此,她一定在刘曜军中。
那么,我应该怎么办?去向他要人?
石勒瞧出我的心思,道:“我派人去始安王军中打探一下,军中是否有女子。”
这样也好,先探探虚实。
两日后,探子回报,刘曜军中的确有一个女子,只是无法确认身份。
石勒问我怎么办,我说,我先想想。
刘曜大军攻入洛阳,纵兵抢掠,杀王公、百官等三万人,宫中仅剩的财宝和富室的珍藏被劫掠一口;而且,他下令纵火焚毁宫阙、坊市,将繁华的洛阳烧成一座空城。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杀那么多人、烧毁洛阳?
石勒说,晋帝已被汉军抓了,宫中一众后妃、宫女也被抓了,沦为将士侍妾、军妓。
心下沉重。
这日,石勒离营,和刘曜、刘粲等汉军主帅商讨各种事宜,我假称前往小溪浣衣,让那两个奉命保护我的小兵在营地等我。他们不疑有诈,就让我去了。
我收好青碧玉玦和玉刀,孤身独行。
走在似曾熟悉的街衢,往昔的繁华不复存在,锦绣**付之一炬,只剩断井颓垣、焦梁枯木,目光所到之处皆荒芜。街角有少妇坐在地上抱着小儿,目光呆滞,也有老人望着空空如也的家院伤心地抹泪……劫后余的人看着已死的亲人、被毁的家园,满目荒凉,悲痛得涕泪交加。
这个盛夏,洛阳城没有明媚的日光,没有当空的骄阳,只有阴霾的天空、汉军的铁蹄、刀枪与逼近的死亡。
一个身穿甲胄的小将朝我走来,站在我面前,我看着他似曾相识的眉目,想着他究竟是谁。
“姑娘请随我来。”他面无表情地说道,却瞧不出恶意。
“你是始安王的亲卫?”我惊诧,这人眼力真好,竟然认得出女扮男装的我。
他颔首,如此正好,我跟着他就能找到刘曜。
刘曜暂住在一户小苑,这亲卫让我在他的房中稍候,说他正和河内王等人商议要事。
一个时辰后,刘曜终于来见我。我站起身,他站在门口,眉宇平静得异乎寻常,不露喜怒。
为了碧浅,我决定来见他,因为,她已经为我吃了不少苦,我不能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将军以为看见鬼了吗?”我走过去,柔和地笑。
“容儿……”刘曜伸出长臂,缓缓地拥我入怀。
这个拥抱,越来越紧迫、炙热,我感受到他胸膛的坚硬与热度、思念与深情。
他的身上没有甲胄,只着一袭轻袍,面硬如铁,白眉如剑,还是那个气魄慑人的刘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