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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August Ⅱ(2 / 2)

人们都对越来越大不断扩散的火势害怕。超过我们,比我们先向大门跑去。他们要不穿着运动装、t恤或者就是睡衣。穿着拖鞋跑出来的人也有。

前岛的身体突然变沉了。

“振作一点,加油!”我喊着,但是没有反应。

因为火灾,发出各种各样奇怪的声音。很清楚的听到是谁的悲鸣。

从斜上方传来的。

抬头看,发现在二楼的阳台上有人在。比223号房间靠前两个的房间。火还没有蔓延到,但是无法走出走廊,在那寻求帮助。

不是。立刻知道不对。

能看到两个人在阳台。

从背影和发型来看是赤泽泉美。尖叫的也是她。还有一个人……

“住手!”尖叫的样子很符合赤泽的形象。

“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我赫然睁大眼睛。在阳台上还有一个人,是要袭击赤泽的人。手上拿着刺伤前岛的利器。

“住手!”赤泽大叫。

“救命啊。”

袭击者和被袭击者都出现在了阳台上。

就在那时,惨烈的声音传人耳朵,同时,在这栋楼里面的一个角落一个炫目的火柱喷射而出。

……爆炸?

是爆炸。

是厨房用的煤气。从布局来看应该是液化气。

我的视线又回到了二楼阳台。扭打在一起的两个人纷纷越过栏杆掉了下来。

“怎么回事?”

我移开视线,重新握着前岛的手腕说:“没事吧?加油!”

我单膝跪地,抱起他,但是毫无反应。

“前岛?前岛君?”叫了几次之后,测了测他的脉搏。

“啊,前岛……”

他已经死了。

8

比起恐怖,不如说是被徒劳感和无力感所吞噬。我慌张地使劲摇着头,又想起什么事——鸣呢?

快速膨胀的悬念。

她应该没事吧。

焦急地想现在返回去找她。但是不行。玄关已经被旺盛的火焰包围。

鸣——

通知大家有火灾之后能顺利逃出来吧。出入口不止玄关一个,从别的出入口也行,窗户也行。应该行吧。

如果不能,恨死当时没能阻止她。

刚才爆炸之后火势更强了,已经蔓延到全馆了。慢慢地越来越糟。说了最后一句“对不起“就离开了前岛。

难以置信的事浮现在我眼前。

爆炸后从阳台掉下去的两人从花丛后面从容不迫地出现。

衣服上又有血,又有泥,又有灰,已经辨认不出原来的颜色。头发和露着的肌肤也同样。

扭打着从二楼掉下来,这家伙没事。那么,赤泽呢?死了吗?还是被杀了?

拖着一条腿,另一侧的肩膀向下,身子部分倾斜。那家伙用自己的力气朝这里走来。在熊熊火焰的光芒下他的动作像什么不死者的化身。

那家伙,直直地向这边走来。与我只相隔几米。右手果然拿着什么利器。红黑色的脸上一闪而过的双眸。一瞬间汗淋淋的身上起了鸡皮疙瘩。

在好多小说中看到,电影中也有——但是,在现实中却没看到过。

疯狂的眼睛。完全失去意识的人的眼睛。

跟在教室割断自己喉咙的保寺老师完全不一样。那个时候老师的眼睛很空洞,一点像这样恐怖、凶狠的目光都没有。

那个眼睛——我见过。

一反应过来我见过那样的眼睛,我就用尽全力逃出这里。因为坚信一定会被袭击,会被杀。

我逃了。再次之间,背后传来一、两次的悲鸣声。可能是那家伙袭击了来不及逃的学生。想到这里,也没停下脚步回去。因为实在太害怕了。

穿过前庭。渐渐能看到见面门的影子。胸口有微微的疼痛。忍受不了停下脚步。两手捂着胸口,跪在了地上。

疼一下子好了。“饶了我吧。”我嘟囔着站起来。那个时候不由得向后看了一下。

那家伙——杀人犯拖着一条腿。大概已经离开了吧。已经不会追到这里了吧。对,一定已经……但是。

那家伙还在。

虽然距离比刚才远,但是朝这里的步伐依然没有停。

我很着急想赶紧逃,但是地面很泥泞。我非常华丽地摔倒了。我呻吟着,努力站起来。但是,不能马上使上劲。终于重新站起来,再回头看,跟对方的距离已经很近了,与此同时,胸口又疼起来。

啊……逃不了了。

瞬间绝望了。

逃不了——逃不了吗?就这样在这里,我也会像在厨房被杀的管理人,前岛,赤泽一样。

“——别过来!”

勉强发出声音,弱弱的反抗。

“别过来,已经……”

那家伙——疯狂的杀人犯的步伐没停止,反而更快。拿着刀的手上下抖动着。火焰更猛烈。滚滚浓烟喷出。

突然,从旁边出现一个黑影。

刚想是什么?谁?的时候,黑影猛然冲向杀人犯,打掉他手上的刀。然后,杀人犯直接一个跟斗摔倒在地。立在上面的身影……

“啊?!”

我瞠目结舌。

“千曳?!”叫他的时候,已经解决了。

那影子从没有动静的杀人犯上离开。站起来,向这里走来。

“千曳!”

他回答了我:“真危险啊!”一身黑的图书馆管理员说:“从医院回来就赶上这个骚动。吓了一跳,所以过来看一下,看到这个人拿着刀向你……”

他重新戴起脏了的黑框眼镜’审视犯人的脸:“到底是什么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在厨房沼田被杀了。”“沼田?”

“对——丈夫的那个……”

“那么……”

“大概那只是个开始。接着也刺伤了前岛,然后还放了火……”

“全都是这个人做的?”

千曳再一次向杀人犯——沼田太太看去。

这可能也是今年“灾厄”的其中一个。

“总之先逃吧。”千曳命令我。

“向门外面逃。快点!”

“啊……好!”

“你先走,我处理这个人——沼田太太。”

“咦?”

“只是失去意识了。不能就这么放在这。”

“但是……”

“我一个人没事。你刚才也看见了吧。我可不像外表那自有一套办法。我现在还要去道场。”

柔道也好拳法也好都非常有心得——确实跟他的外表不符。

“那么,就快走啊。”

“……”

“走啊!”

“好。”

9

从逃到门外的人中,我最先看到了是勅使河原。他靠着石造门柱,呆呆的看着失火的“关谷纪念馆”。在对面的门柱旁边是风见。他坐在地上,两手抱着一个膝盖。额头靠着一个膝盖,让身子挺起来。

“喂……sakaki……”

勅使河原看到我无力的举起一只手。

“前岛呢?”即使被问到,也不能有任何反应。“——不行了?”

“……”

“千曳回来了。”

“——见到了。”我边回答,边找着鸣的身影。

“——得救了!”

“总之呆在这别动。等消防和急救来吧。”

怎么也是场火灾。虽然已经逃到离事故现场很远的地方,但一看就知道事态严重。即使没有现场直接通报,消防队应该已经有所行动了。

“逃出来的就只有这些?”

略略一看,们这边的除了我只有五个人。至少看不到鸣。

“见崎呢?”

“——嗯?啊,不在啊。”勅使河原喇啦喇啦的挠着茶色的头发。

“望月那家伙也不在。应该没事。他们一定是逃到别的地方去了。”

这样乐观的想法我到底还是不能接受。我盯着燃烧夜空的火焰。在那——

“见崎鸣!”向某个看不到的地方,低低地强烈地呼喊着。在裤兜里找着。手机还在。还没有摔坏。在通话记录里找到鸣的电话,按下了拨出键。

拜托了。怀着这样的心情,把电话放到耳边。

傍晚确实打通过一次。所以,再一次,现在只要一次。

……接啊。

拜托,只要一下也好。

听到的是“接通中”的声音。

第四次,她接了。

“——榊原君?”

虽然有许多杂音,但是没错,是鸣的声音。

“啊……接通了。”

“是见崎吧。没事吧。”

“榊原君呢?别人呢。”

“我们逃到大门这边了。但是,不是所有人。前岛不行了,但是千曳回去帮忙了。犯人是沼田太太……”

“现在在哪?”我问到了重点问题。

“正庭。”鸣回答。

“是像储藏室建筑的附近吗?”在那儿的话……

“受伤了吗?”

“我没事。”

“但是,有点不能动。”

“咦?”她没事,但是不能动?——不太明白什么意思。但是仔细想想先“我去吧。”我说:“现在就过去。”

但是“还是别来的好。”鸣这样回答。喇啦喇啦,杂音盖过了那个声音。

“为什么?”

“别来,榊原君!”

“那……为什么?”杂音越来越大,声音断断续续的。我为了不听漏,把电话紧贴耳朵。

“我不得不停了。”

“停止?”

停止?难道是——

在脑中模模糊糊的相像,那时一下子具体了。不会是——

“不会是,见崎……”我提高了声音,喇啦喇啦……杂音越来越大,我不知道我的话她听到多少。

“那你现在跟谁在一块。”

“我……”

“跟谁?见崎?”

“可能要后悔。所以……”

她的声音渐渐消失了。在这个盛夏时节,这场残酷的灾祸的夜晚,几乎奇迹般地接通的细线就这样断了,在那一瞬间——时钟走过凌晨十二点,已经是八月九号了。

10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立刻跑去。向通向门东边的内庭的小路奋力跑去。本来就下雨,再加上火灾中的灰尘落下,脚底特别滑,但是一次也没滑倒,不一会就看到了目的地储藏室。我想这期间连五分钟都没有。

呼啸的狂风,附近燃烧的火焰在咆哮。跟这些不一样,远处消防车的声音渐渐清晰。

我走进储藏室,搜索着鸣的身影。跟主屋有大概十米的距离,因为风向火随时会蔓延到这里。但是幸好她没事。“见崎!”我声嘶力竭地喊着:“在哪啊?见崎!”没有回应。

我继续喊着她的名字,寻找着,终于在小屋的北边找到了她。她一个人背靠小屋的墙壁。

“啊啊……见崎……”

衬衫,裙子,头发,脸,手,脚全是灰。但是跟刚才在电话中所说一般没有受什么重伤。

“见崎?”我喊着,她猛然回头。但是,马上又把视线移了回去。

她视线方向大概四五米的地方,除了她之外有“另一个人”。那个人躺倒在地面上。比鸣身上的灰更多。但是下半身被几根方材压住了。

“因为爆炸的冲击,方材倒了。”鸣看着那个人说。她左眼的眼罩没有了。

“然后那个人就不能动了。”

“如果不救他的话……”说着然后叹了口气。

鸣默默地摇了摇头。

那时我注意到了她手上拿着的东西。那是洋镐?右手握着的柄被染红了。“头”的部分垂在地面上。是放在这附近的道具?还是从这小屋里找到的?

“不能救!”鸣不看我,继续喊着。

“这个人是‘另一个人’。所以……”

望着跑的时候,我已经有她和“另一个人”在一块的预感。尽管这样还是不禁从喉咙中冲出“咦?”

“——真的?”

“颜色——我看到了死的颜色。”

“那个,现在知道了吗?”

“——之前……”

能听到有些悲伤的声音:“知道了,但是不能说。”特别悲伤的声音,“但是,但是听了那卷录音带之后想。不能不制止。今天晚上,造成今天晚上这样糟的局面,已经不能不制止了。如果还不制止的话,大家就……”

鸣抬起头,两手重新握着洋镐。

“等一下!”我制止道。我跃到她面前。这个举动是身体的自然反射。

我走向躺倒的那个鸣所说的另一个人,确认一下这个人是谁。

被认为失去知觉的这个人痛苦地呻吟着,同时想两手托起方材,从底下逃脱。用尽力气,又重新躺倒在了地上。

我走近他。走得离他很近,端详着他呼吸停止的脸。

对方虚弱的睁开眼睛和我的眼睛四目相交。

“啊啊……”她的嘴唇动了动:“恒一君。”

“对。”我回答。

“这……”

难道是,难道是……假的吧。

我眨了好几次眼,一再看对方的脸。但是,那果然是,千真万确是她。

“这个人就是‘另一个人’?”我摇摇晃晃站起身,向鸣看去。鸣默默地点点头。

“这个人……这……这到底……”

我的心——我的记忆,我的思考崩溃了。

——来这条街这么说来好几次了。这是我榊原恒一的独白。当初,四月我来东京的时候。

——小学的时候,确实有两次三次。中学的时候是第一次,还是……

不是,还是……?

——但是恒一,跟在印度的父亲的电话中。

——一年半没见的夜见山是什么样的感觉呢?没怎么变。

一年半没见的夜见山?

——为什么,为,为什么?

这是对的,祖父母养的那只九官鸟的。

——振作,振作。那个九官鸟,朝气的声音。

——名字是怜酱。

怜酱?啊!对!那只鸟的名字就是怜酱。

——年龄是,大概是两岁。前年的秋天,在宠物商店看到了它,冲动之下买的。

前年秋天,也就是说是一年半之前,我中学一年级的时候。

——中学的时候是第一次见面?……不是,还是……

——一年半没见的夜见山。

一年半之前我……

——人死了和葬礼。

——葬礼已经很忍耐了。

这是开始有老年痴呆的祖父的。

——理津子很可怜。理津子很可怜。理津子是,怜子也是。

“是吗?”几乎茫然若失的我喃喃自语。”

原来如此啊。”

——老师死的时候也是吗?

我想起来了是什么时候跟千曳有交往的。

——是班主任或者副班主任吧。三年三班的成员。

是三年三班的成员的话,也因为“灾厄”死了啊。这样的话,对,作为“另一个人”回来了。

“喂,真的吗?”我再向鸣确认了一遍。还是不能说相信就相信。

“真的三神老师——怜子就是那个‘另一个人’?”

11

“在学校的时候,我是‘三神老师’。明白吗?”

我到新学校的前一天晚上,怜子跟我说“在夜见北的心理准备。”

“其中之一”和“其中之二”半开玩笑的学校的不详事中,“班里每次的决定都要遵守。”这是其三。现在想想,都和“另一个人”有关的重要守则的提示。

但是,那时候对我最重要的当然是“其四”——“公私要分明,在学校内,绝对不可以叫怜子”。

这当然说服了我。

十五年前死去的母亲榊原理津子(原姓:三神)她的比她小十一岁的妹妹,也是我的阿姨三神怜子,是我即将转入学校的老师。而且是我的副班主任。

所以专门提醒我“夜见北的准备之四。”怜子也一样。在学校绝对不会叫我“恒一君”最多叫我“插班生榊原君”。

更别说班主任保寺老师,班里的同学大多都知道当初的事实。所以,六月商量好新对策,决定把我和鸣两个人当作不存在的人。久保寺老师对他们这样说。

——大家都好好地遵守着班里的每一个决定。三神老师立场尴尬,跟我说“尽量”。

三神老师尴尬的立场是在学校要把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的外甥当作不存在的人对待。

这之前,望月优矢来到古池町,在祖父母家附近徘徊,对这件事——也有些担心。

——因为我们在隔壁街,所以——

有时候偶遇我,望月语无伦次地辩解道。他担心的对象不是因为住院所以休学的我们。是为了看和我一样,接连几天没有来学校的三神老师。这是那时候他的第一目的。

怜子从东京的美术大学毕业,回到夜见山的老家,在上过的学校担任美术老师。一边这样一边从家里搬出来在“又是工作室又是寝室”的画室里制作自己的绘本。

这期间的四个月,我摸索着跟她的关系。

樱木由佳利死后,鸣接着没来上学。我想知道她为什么这样。那时候我想拜托怜子让我看班里的名簿。

但是,我没有直接说我想看班级名簿,也没有直接询问学校的不对劲和心中的疑问。我想这样的话可能会拉远我们之间的距离。

——就这样应该有微妙的心理情况。

望月确实是那样说的。

“榊原君。”

被压在方材下不能动的怜子和两手紧握洋镐的鸣。我在两个人中间。

鸣坚定地说:“你要想清楚,榊原君。”

“你想想清楚,在这个学校,别的班有副班主任吗?”

“咦?这个……”

“没有!”鸣果断地说。

“这是为什么,大家都没有留意。像是理所当然的事被接受了。我起初也这么认为,但是,很奇怪吧。学校里只有三年三班有副班主任。”

“……”

“三神老师一定是在前年她担任三班班主任那年死的。第二个学期,之前那个叫佐久间的男生放弃担任‘不存在之人’的角色,厄运就开始了。美术部也是一直到今年春天都是处在活动停止的状态。真正的理由一定是之前的三神老师死了。”

一定是今年四月作为“另一个人”复活了。

我努力的扪心自问。

但是从这个现象中被改变调整的记忆中恢复,恐怕我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一员。可能的是只有从把握的仅有的几个客观事实中推断真相。

我来到夜见山,是升入初中的第一次,或许不是。其实是一年半前,初中一年级的秋天。我曾经来过。

那也就是说前年怜子已经死了。为了通宵参加那个告别式。

——要忍耐葬礼。

祖父的话的意思也清楚了。

——理津子可怜。可怜啊。理津子可怜,怜子也可怜。

十五年前,长女理津子去世就很悲伤了。在浑浊的记忆中,前年因为次女也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和十五年前的悲痛混在了一起。因为前年秋天突然失去怜子,悲痛欲绝的祖父母去宠物店买了那只九官鸟回来。然后给那只鸟取名为怜子的“怜”。

不久之后,那只鸟学会了人话中的“为什么”或者说是祖母向死了的女儿抛出的疑问。“为什么?为什么死了?为什么,怜子?”怜学会了这句话“为什么”。

——振作,打起精神!

这句话也同样。祖母鼓励悲痛欲绝的祖父时说的话。果然这句话也让怜学会了。

——振作,打起精神。

“今年的‘灾厄’其实是从四月开始的,桌子的数量足以证明。”

鸣一边放下手里的洋镐,一边说着:“桌子确实是从新学期开始少一张。但是不是教室的桌子,而是老师办公室的桌子。”

“啊啊。”

“喂,你们在说什么?”三神老师——怜子问。

“这怎么可能,恒一君,我怎么可能……”

怜子两肘托起下巴,看着我。从那被灰和泥弄脏的脸庞,有母亲容颜的缩影的脸庞,特别扭曲。可能因为上的痛苦和精神上的打击。

“榊原君。”鸣说着,再次拿起洋镐向这里逼近。

“别过去。”

“见崎……”

我阻止了她,然后看到了倒在身后的怜子混乱胆怯的目光。

然后——

“不行!”我从鸣的手里夺过洋镐。

它的柄有六七十厘米长,是中型的。沉甸甸的。铁制的头,两端是尖的,格外锐利。这样的重量和锐度,足以使人致命。

“不行,你这样——”

“但是,榊原君,如果这样下去……”

“我知道。”我清楚知道这个洋镐重要性。

“我知道,我会做的。”

听到怜子短暂的悲鸣。我慢慢地逼近她,两手拿着从鸣手里夺下的洋镐。

“恒,恒一君。等等。要干什么?”

不敢相信的脸微微地摇着头。

“把‘死亡’还给‘死者’。”我忍着心如刀割的疼跟她说。

“这是唯一停止灾祸的方法。是十五年前跟怜子同年的松永教的。”

“你在说什么。停止这种愚蠢的方法。停下!”

“对不起,怜子。”

我用尽全身力气挥起洋镐。

这么做。

但是正准备将挥起的洋镐插人躺在地上的怜子的心脏时。突然有种恐惧不安和巨大的悬念降临。

行吗?

这样行吗?

怜子是今年的“另一个人”的证据只有一个。只不过是凭着鸣能看到死亡颜色的判断以及根据一些状况推测的。也不能否定我对关于怜子的记忆。但是——

行吗?

相信这些,就这样把死还给怜子,这样真的行吗?

如果这全是鸣的错觉。能看到“死亡的颜色”原来只是鸣的妄想怎么办?

人的记忆当然会被改变被篡改被调整,随着时间模糊消失。那个夜见山的现实。只有见崎鸣一个人能看到的东西她所说的真相毫无批判的接受真的可以吗?

根据这些,现在采取行动真的可以吗?

席卷而来的不安和悬念还有纠葛——让我停了手。

在继续燃烧的主楼上,又传来一阵轰响。楼的骨架被烧毁了,终于,房顶掉下来了。随着弥漫的浓烟大量的火星落到我的身边。

在这样继续烧下去,这个地方恐怕也会有危险。

所以,没有犹豫的时间了。

行吗?

这样真的行吗?

我继续问自己,我看向鸣那里。

她站在那一动不动——直盯着我看。冷静的右眼和空洞的左眼坚信不移地看着我。只是露出非常悲伤的颜色。

嘴唇微微动了动,虽然听不到声音但是从嘴唇的动作可以看出说的是“相信我。”

我深呼吸,睁开眼睛,重新看着怜子。非常混乱,害怕,绝望的她的脸,还是透出我母亲的影子。

我要相信鸣。

相信鸣。

我咬牙决定相信鸣。

不是“要信鸣。”那就是“想相信鸣。”但是这样行吗?——这样行!

我不再犹豫,挥起洋镐。

怜子悲鸣着“不要!”

“再见,怜子。”

使尽浑身力气把洋镐刺进怜子的身体,穿过肉,直到心脏。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我离开刺进怜子背里的洋镐,捂着胸口倒在那里。我感到呼吸越来越困难,渐渐地意识薄弱,感到一阵热泪涌出。当然不只是疼痛和呼吸困难。

outroduction

一九九八年八月九日凌晨赶来的消防队的灭火活动基本没用,关谷纪念堂基本已经被烧尽。在现场共找到六具尸体:

沼田谦作一管理人。馆内厨房。

前岛学——男学生。前庭。

赤泽泉美一女学生。前庭。

米村茂树——男学生。前庭。

杉浦多佳子——女学生。馆内,东侧221室(与赤泽同宿)可能性大。

中尾顺平——男学生。馆内。东侧。二楼走廊。

根据解剖,没有人在此次火灾中被烧死。管理人沼田先生是被铁扦子扎中颈部致死。那五个学生中,前岛,米村,杉浦,中尾四人是被利器刺伤,失血过多致死。赤泽是从二楼坠落,颈部骨折而死。

根据各种情况和目击者所说,犯人是沼田谦作的妻子峰子。

峰子杀死丈夫沼田先生之后,在厨房洒满灯油,然后纵火。

但是她被千曳逮捕,交给警方前,据说已经咬舌自尽。

那个夜晚为什么沼田峰子要犯下一连串罪行。尽管她的精神异常,但根本动机已无从得知。

八月八日晚饭时,哮喘发作的和久井被千曳用车载往医院进行治疗。

风见除右脚腕骨折外也没受什么严重的伤。坠楼时的撞击导致头部多少有些出血。但是没有发现头部出现任何异常。

我——榊原恒一感到剧痛的原因,还是那个自然气胸发作,较之过去两次的经验,这次可以说是相当严重。虽然当时没有完全丧失意识,但到达医院接受治疗之前一直持续着令人窒息般的剧痛……所以,说实话,那之后发生了什么,自己如何被救,几乎都没有什么印象。

不管怎样。

病情得到控制,多少可以冷静下来了,我在夕见丘的同一家市立医院,在那间在几个月前也住过的病房里光荣入院了。

赶来的祖母正在跟主治医谈话,讨论要不要接受外科手术。为了不再发作,这样做比较好。

根据综合判断,联系了在印度毫不知情的父亲,经过他的同意,两天后做手术。

跟以前不同,今天是肺的手术。在身体上开几个大约一厘米的小口,导人内视镜等专用器具,然后在体外操作。与开胸手术比起来,这样做让患者负担小得多。

结果手术非常成功。康复也很快——周后就可以出院了。

鸣和望月两个人来看我是在我出院三天之后的8月15日。他们没有特定意思,但是这天是这个国家战争结束的日子。

“——即使!”望月说:“为什么沼田太太突然疯了呢,晚饭时还好好的。”

那天晚上的事件成为了谈话的主题。

望月那个时候一得知火灾的消息,就立刻从楼的西侧逃出。

“本人死了,警察这么说。”

前几天,我在夜见山署的大庭接受刑事访问。我知道事情的详细原委也是在那天。

“那个人是咬舌自尽的。”

“虽然实际上这样不会彻底死亡。”

“但是咬下的舌头堵塞气管导致窒息而死。沼田也是这样的。”

“‘八月的死者’有七个人。”

“将沼田夫妇算进去了。”

“根据千曳的调查沼田夫妇其实是高林君的外婆外公。”

“咦?高林?”

六月心脏病发死去的高林郁夫。

“外公外婆算是直系亲属吧。其实他们在范围内。还有,沼田夫妇当那里的管理员是十年前的事,十五年前是别人。”

“当然这只是巧合。”鸣说。

“是谁的意识介入了的想法是错的。”

“千曳这么说的。”

“千曳的话也会这么说吧。”

“但是——”望月又说。

“榊原君你能平安康复真好,我听说你要做手术,我很担心。”

“但是,想到今年的‘灾厄’,还以为是手术失败之类的呢。”

“真是好少年。但是没事。‘灾厄’也停止了。”

“是吗?”

望月疑惑地看着我和鸣。“见崎也是这么说的,但是——”

“那晚的火灾,我想‘另一个人’已经死了。”

“见崎也是这么说的。但是真的吗?”

望月眨巴着眼睛。

“那天晚上死了的那五个学生中是谁呢——没有吧。根据松永的录音,‘另一个人’死了的话,那个人就应该不存在了啊。”

“那是谁呢,我们想不出来的那个人在那夜之前就存在的。”为了缓和悲怆的气氛,我说。

“那次合宿有多少人?”望月问……

“嗯……十四个。如果包含千曳先生的话是十五人。”

“一定是十六人。谁也不记得了。”

除了参与了她的死的我和鸣之外。

无论是望月、勅使河原或者是千曳,谁也不记得那个人的存在了。这个四月开始,有个叫三神怜子的美术老师存在过。久保寺死了之后担任“代理班主任”。

手术前一天,我出了病房,用走廊里的公用电话给鸣家打了电话。

“大家都不记得了。三神老师的事。”鸣告诉我:“三神老师是前年秋天死的。”

“前年秋天……”

“对,佐久间放弃‘不存在之人’的身份,是暑假结束,十月份入学的一个学生死了之后三神老师就死了。在夜见山河溺水而亡。”

“夜见山河……”

“十月末下大雨,河里的水涨起来,在河的下游发现了老师的尸体。”

“……”

“我还没有想起来,但是实际上是这样的。前年与厄运有关的人不是七个人,而是八个人。所以,大家的记忆恢复了。关于三神怜子的记载在班级名簿上消除了。”“那么,果然……”

可以说“另一个人”就是怜子。

“久保寺老师死后,代理班主任是千曳。兼任第二图书室的管理员。那个合宿计划也由千曳带领。”

“美术部呢?”我突然问。

“四月开始恢复活动的美术部现在怎么样了呢?”

“三神老师死了,共同出任顾问的老师明年要调职,这是事实。新赴任的美术老师暂停美术部活动。那个老师会从春天开始担任顾问。”

“这样啊。”

赶来的祖母说:“怜子把恒一当作自己的孩子看待。”

怜子的工作室怎么样了?

至少她作为活的死者在那条街生活了至少四个月。那些痕迹,她那些做得不对的事情肯定也消失无踪了。

“虽然盂兰盆节已经过了,出了院去为怜子扫一下墓吧。”

祖母说:“如果恒一也一起的话,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望月留下鸣先回去了。临走前嘟囔道:“啊,对了!”然后从包里拿出一些东西。”这个准备交给你一直带着。见崎也有,等我再冲好之后给你。”

是那天在到了大门口照的纪念照。

“喂,见崎,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等望月走了,我问了鸣我住院时一直想问的问题。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三神怜子是‘另一个人’的?”

“什么时候呢?”

“我忘了。”鸣说。

“说什么呢?”我严肃地问。

鸣把手移到了左眼的眼罩上,说:“不能跟榊原君说。三神老师跟你死去的母亲太像了。看到以前的毕业相册,是个特别的人。对榊原君来说三神——怜子。”

“啊!但是——”

“但是?——但是,对,找到之前的磁带,知道有阻止今年‘灾厄’的方法。”

所以,对,她一定很苦恼。

把“死亡”还给“另一个人”就能阻止“灾厄”。那另一个人是谁呢?自己全能看到——那么怎样是好呢?应该怎么办呢?

为了进一步确认自己的想法,所以她亲自听了松永的磁带。在此之前,看了二十六年前的三年三班的合照,确认了夜见山岬“死亡的颜色”。一个人想一个人判断,想一个人结束这一切。

“这之前,从医院里打来电话。”我稍稍转移了话题。

“一开始试着给你打电话,但是完全无法接通。”

“啊啊。那是因为之后我把它扔到河里了。”鸣说。

“我对我母亲——雾果说在火灾中丢了。”

“扔了?为什么?”

“觉得方便。没必要跟人时刻保持联系吧。”

浅浅微笑着的见崎鸣还是最初四月末在病房电梯上碰到的那个见崎鸣。

“但是,还是得马上有个新的。”

“有了新的,能偶尔给你打电话吗?”

“如果是偶尔,可以。”鸣笑着回答。

准备说什么时候一起去东京的美术馆逛逛,但是还是咽了回去。

什么时候,是离现在多远的未來。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一定会再遇到鸣。

明年的春天我就要离开这个城市了。

即使现在不相约好,即使现在感到的这种联系在哪切断,总有机会,一定会再见。

那之后,我们一块看了望月给的照片。

有两张一张是望月照的。另一张是勅使河原照的。

照片的右下角显示着照片的日期。

“关谷纪念馆”的门柱在中间,第一张照片从右到左依次是我,鸣,风见和勅使河原还有三神老师。第二张则是除去勒使河原,望月加入。

“怜子也被照进来了吧。”我盯着这两张照片,向鸣确认。

“望月看不到吧。”

“嗯。”她点头。

“颜色呢?”我问。

“看到怜子的颜色是什么?”鸣摘下左眼眼罩,回答道:“‘死亡的颜色,。”

“是吗?”

我从床上慢慢站起来,稍稍开了病房的窗户。虽然外面渐渐放晴,但是吹进来的风比我相像的要冷。

“我们也会慢慢忘记的。”我对着鸣说。

“当然合宿那晚的事,四月以来发生的事,三神怜子的事,所有事都会像望月他们一样。”

我就是用这只手把死还给了她。

“像十五年前松永那样,把现在记得的真相写下来。像那卷磁带一样,只是重要的部分消失了。”

“可能这样吧。”

鸣把眼罩带回去。默默地微微点点头。然后问我:“这么不想忘记吗?想一直记着吗?”

“——怎么样?”

也有“还是忘了的好”的想法。现在在胸口深处,还是残留着手术的伤痛和别的伤痛,这些可能会完全消失,但是……

我慢慢的走向窗前,手里拿着那两张照片。再一次将视线落在照片上,一个人相像。

几天后几个月后或者几年后。不知什么时候我把关于今年另一个人的所有事都忘了。

那个时候。我会在照片的空白处看到什么?会感到什么?

风又吹进来,吹散了我的头发。果然还是比我相像中的冷。

盛夏的最后一丝风。我十五岁的夏天也该和突然流进我心中的句子一起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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