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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鲇田冬马的手记其三(1 / 2)

13

8月3日的早晨,我醒过来,觉得头脑晕乎乎的。

我觉得自己整个晚上都在做梦。但是什么梦,我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平素也经常是这样)。做梦的时候,自己下意识也知道那是在做梦;当自己睁开眼睛,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也能依稀记得梦中的场景和讲话。但是一旦完全清醒过来,那些梦中的情形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一点都想不起来。这仿佛在暗示我:黑夜与白昼,黑暗与光明的世界是无法融合的。

因此我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是噩梦。我好像天生就记不住梦里的内容,不管是好梦,还是噩梦。正因为如此,过去,我对梦中的世界抱有极大的憧憬。现在已经好多了,但在从前,我是非常渴望成为那个梦中世界的一员的。

那天早晨醒过来的时候,觉得从未有过的不舒服,那和做梦没有什么关联。但是昨晚在阁楼上看见的场景,的确对我的睡眠质量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上午10点多,我穿好衣服,走出房间。听不到一个人的声音,也没有任何响动。或许是心理作用,就连森林里小鸟的鸣叫声也比往日小多了,整个宅子里一片寂静,寂静地让人害怕,昨晚的喧闹仿佛就像是一场噩梦。

和昨天早晨一样,我先在厨房里喝了一杯咖啡,然后将凌乱的沙龙室收拾干净。桌子上的酒杯和便携式冰箱都不见了,估计是被那帮年轻人拿到大房间去了。今天,与沙龙室相比,大房间的清扫工作量肯定更大,想到这里,我再度深深地叹了口气。

上午11点多,我打扫完沙龙室。还没有一个年轻人起床。

抽完一根烟,我走到大房间看看。从玄关大厅通向那个房间的大门紧闭着。犹豫片刻,我用两手抓住门把手。这个大门是朝里面,也就是大房间里面开的。由于没有上锁,所以把手可以转动,可试着推推,那大门却纹丝不动。

我想起来昨天晚上的情景了。冰川走进这个房间后,在雷纳的授意下,风间和木之内晋便用装饰架堵住了这扇门。我想起来了。因此现在,这个门推不开。也就是说他们那帮人还在里头。那场淫荡的酒会结束后,他们就睡在这个房间了?

我没敢喊他们。当时我的判断是反正他们迟早都要出来的,没有必要喊。我的手从门把手上挪开了。

过了晌午,年轻人还没有起床。

我隐约有点不安,再次来到大房间门口。和刚才一样,不论我怎么使劲,那扇大门依然纹丝不动。我决定到二楼房间去看看。我想可能并不是所有的人都睡在大房间里,说不定有人回到自己房间睡觉了。

二楼走廊的两侧有四扇门,当时我也不知道谁住哪个房间。

我先敲敲左手方向,靠楼梯最近的房门,没有人应答。我又敲了几下,确信无人应答后,狠狠心,拧开把手。里面没有上锁,门轻易地就被打开了。

床上没有一个人。这里好像是冰川的房间。放在床前地上的旅行包的颜色和形状,我依稀有点印象。

这是可以铺十张榻榻米的房间。正面内里有一扇窗户,构造和楼下沙龙室一模一样,镶嵌着蓝色和黄色图案的玻璃。上方有个拉窗,紧闭着。窗帘没有拉起来,光线透过玻璃射进来,将没有开灯的房间截然分成明暗两部分。

床边的桌子上,放着一本书,靠近一看书名,原来是p.d.james的“theskullbeneaththeskin”。他也有这样的兴趣吗?

右手的墙壁上,有一扇门,是通向卫生间的。两个房间是共用一套卫生间的。我敲敲门,进去一看,里面还是一个人也没有。我没有折回到走廊上,而是直接穿过卫生间,走进隔壁的房间,那里也是空无一人。

我又查看了南边的两个房间,那里也是空无一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站在走廊中间,考虑了一会。

就这样什么也不做,等着他们打开大房间的门呢?还是像昨天晚上那样,爬到阁楼上偷看一下那里的情形?

我左右为难,决定还是先到楼下喝一杯咖啡再说。就在那个时候,传来凄厉的尖叫声,我只在电影或电视剧中,才听到过那个声音。

14

叫声是从楼下传来的。

我没有听出是谁的声音,但至少可以肯定,那不是女人的尖叫声。

我跑下楼梯,冲到大房间门口。我想进去,但房门依然被堵着,纹丝不动。

“发生什么事了?”我敲着门,朝里面大声喊叫着。

“刚才那个叫声,是怎么回事……”

“喂,喂,裕己,听到没有?”

里面传出声音。那好像是木之内晋的声音,微微颤抖,好像都快要哭出来了。他拼命地喊着他的朋友们。

“裕己、谦二郎……你们快起来,快起来呀!”

随后,传来风间的声音。我不再敲门,将耳朵贴在门上,听着里面的动静。

“哎,怎么了?”

“出大事了!”

“到底出什么事了?”

“你看,看那边!”

“哪边?”

“那边——是那边呀……”

“哎?——啊!这……那是怎么回事?她,她怎么会死了?”

“死了?到底是谁死了?”

“把门打开!”我大喊起来,再一次用两只手敲着门,“把门打开!”

“是管理员,你听。”传来木之内怯怯的声音,他们总算听到我的喊叫了。

“怎么办?裕己!”

“怎么办呀?”

“快把门打开!”我又叫了一声,“快点!”

过了一会,里面的两个人把堵在门口的装饰架挪开了。我总算冲进去了。

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风间裕己和木之内晋的苍白如纸的脸。两人都只穿着一条小内裤。他们清一色留着女人一样的长发,抱着胸,浑身颤抖,这副样子让人看了,只会觉得滑稽。

“发生什么事了?”我逼问着他们,“刚才我听见你们在里面喊,有人死了……”

“她,她……”

“啊,在那,那边……”

两人上气不接下气,脸部肌肉不停抽搐着,那样子就像是受到父母训斥的孩子一般。一直到昨晚,他们还不可一世,现在那种刁蛮的态度早就不见踪影了。看着我,透着求助的眼神,他们吓得直摇头。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呀。”

“我也是。”

“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让我进去。”

我推开二人,朝房间里走去。这个房间很宽敞,即便如此,还是充满了烟酒的臭味,空气显得很浑浊,我不禁皱皱眉头。他们肯定一晚上,将空调开到最大,而换气扇却一次都没有开过。

铺着红白地砖的地上,到处散落着年轻人们的衣服,还有酒瓶、便携式冰箱、满是烟头的烟灰缸……

“在那边。”

风间指着房中央,手直抖。和我昨天在阁楼上看见的一样,那里放着张躺椅。椿本雷纳就躺在那上面,但已经物是人非了。

我抛开胆战心惊的二人,径自走了过去。

她浑身,仰面躺着。两条腿丑陋地张开着,左手放在胸前,右手无力地垂到椅子下。她那诱人的白皙皮肤早就变成了难看的土灰色,纤细的脖颈上缠绕着一个鲜红的围巾,那围巾是那么红,仿佛将她周身的血液统统吸进去了。

我又往前走了几步,站住了。我环视一下房间,看看剩下的两个人在哪里。麻生在右手内里的墙边上,他什么都没穿,赤条条地躺在那里的沙发上。冰川在回廊一端。坐在书桌前,趴在上面,呼呼大睡着。

“把他们两个人叫起来。”我扭过身,冲着风间和木之内晋,语气严厉地命令着。

两个人慌不迭地拣起扔在地上的衣服,而我则背过身,走到躺椅旁边,连我本人都觉得自己也太镇静了。其实,当时我内心也不是一点都不害怕和动摇的。但是周围都是比我小得多的年轻人,而且他们都已经失了方寸,我自然(相对的)就冷静下来了。

她的确已经死了,无可置疑的。苍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口红剥落的嘴唇半开着,两只眼睛闭得紧紧的,一动不动。我跪在躺椅边,抬起她垂下的右手,试着把把脉。她果然死了。凭触觉都能感觉出来,她的手腕僵直冰冷。

我又观察了一下她的尸体。没有大小便失禁的痕迹。脖颈上的围巾深深地勒到肉里。我再次抬起她的右手,摸摸手指关节。那里也开始一点点僵硬起来。这样看来,她死了已经有七八个小时了。

我记得自己是凌晨1点多,从阁楼上偷看这里的。如果死了七八个小时的话,倒推一下,她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凌晨五六点。我是凌晨2点半左右回到房间的,这么说来,她是在这之后死亡的,这一点暂且可以肯定。

当我忙碌着的时候,冰川已经被风间叫了起来,穿着一件t恤,从回廊上下来。他叫了我一声,在楼梯半截站住了。

“怎么会这样?”他紧紧地盯着躺椅上的尸体,“她怎么会……”

“正如你看到的,她死了。”我故意轻描淡写地说着,冰川那细长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他反复嘟哝着“怎么会这样”,像是在讲胡话。

“怎么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这是真的,不信,你自己来看看。”

他走下楼梯,朝这边走了几步,突然,摇摇头,朝后退去。他两手放在脸颊上,继续摇着头。我第一次看见他那样狼狈。

“怎么回事?”看到缠绕在死者脖颈上的红围巾,冰川问道,声音发颤。

“有人把她勒死了?”我什么也没说,拣起躺椅下的衣服,盖在她的脸上。就在那时,麻生尖叫起来。他总算醒过来了,似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停盘算着,该如何处理这种事情。随后,我冲着呆若木鸡地站在房间各个角落的年轻人们说道:“我来的时候,这个房间的门从里面堵上了。也就是说,在刚才风间少爷和木之内晋移开装饰架之前,这个房间处在封闭状态的。外人是进不来的,这里只有你们四个人。”

“我,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冰川嚷了起来,听上去悲痛欲绝的。

“你不会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真的。”因为极度的恐惧,他那端正的长脸都扭曲了,“昨天我来这个房间取书,硬是被她灌食了毒品。然后……”

“然后就失去知觉,什么也记不得了——你是这个意思吗?”

冰川无声地点点头。我看看其他三个人,问道:“你们呢?你们都记不得了?”

没有一个人回答。所有的人都不知所措地垂着眼睛,露出无比恐惧的表情。

“好了,我们先出去吧。”我冲他们说道,“把衣服穿好,到沙龙室来,把事情经过给我好好说一说。”

15

我和那些穿好衣服的年轻人一起,走出了大房间,雷纳的尸体则放在那里。从玄关大厅朝沙龙室走的时候,发生了一段小插曲。木之内晋晃晃悠悠(大概是药物作用)地跑到大厅一角的电话机旁,顺手拿起电话。

“你往哪打?”我大吃一惊,“给谁打电话?!”

木之内晋眨巴一下三角吊梢眼,伸手就要拨电话号码:“给,给警察。”

“什么?!给警察?”

冰川大叫一声,急忙跑过去。木之内晋正要摁“0”键时,冰川一把摁住他的手。

“你干什么?”

“不能打!”冰川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劈头盖脸地教训起来,“现在把警察叫来,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吗?”

“怎么了?”

“她是被勒死的。警察肯定要进行严密的搜查的。如果那样,你们吸毒的事情就会被发现。即便你们想隐瞒,警察只要对尸体进行详细的检查,就会发现她死前曾经吸过毒。”

“……”

“而且,刚才鲇田老人的话,你也听到了吧?昨天晚上,那个房间是密封的,除了雷纳之外,就只有我们四个人。这意味着什么,你应该很明白吧?”

“那……”

“所以不要干蠢事。”

“那到底该怎么办?”

“这个……”冰川想说,又没有说出来,回头看着我,脸抽搐了一下,“鲇田先生,我这样说可能比较卑劣,但我还是要说。如果警察介入这个案子的话,你的处境也不妙……”

“我知道。”我尽量用平稳的语调回答着,“昨天,我就知道你们吸食lsd和大麻,但是默认了,所以当然要被问罪的。”

的确是这样。即便冰川不讲,我心里也很清楚。如果警察现在就来调查这起案件,对我也没有什么好处。因此我一直在考虑,该如何处理这个事情。

“即便喊警察来,也要等到我们大致商量完,再喊比较好。”

我的大脑中不时闪动着警灯那蓝、红之光。我拼命地不去想,而是催促他们去走廊上。

在沙龙室的沙发上坐好后,我便向四人问起昨晚的情况。当时,我没有把自己躲在阁楼里偷看的事情,告诉他们。因为我想验证一下他们的交代是否和自己亲眼目睹的情景一致。

没有一个人能简明扼要地讲述事情经过。风间的肩膀和嘴唇不停地抖动,仿佛在大冷天被扔到野外一样。木之内就像是甲状腺肥大的孩子一样,傻乎乎地,张着大口。而麻生则不管你问他什么问题,都是一个劲地摇头,什么也不说。冰川则面无表情,无精打采地说着话。各人的表情不一样,但都因为雷纳的死,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冰川君!你说她强迫你吃毒品,那是怎么回事?”

冰川咬着薄薄的下嘴唇,显得很委屈:“她突然和我接吻。接吻的时候,口对口地把那玩意塞进我嘴巴里。”

“是lsd吗?”

“大概是吧。”

“是谁把大门给堵起来的?”

“是裕己和木之内晋。”

“是这样的吗?二位!”

并排坐在沙发上的风间和木之内晋相互看看对方惨白的脸。

“是她,雷纳让我们那样做的。”风间回答道,嘴唇一个劲地颤抖,“她说把隼人也要拖下水。现在想想,那个女人有点不正常。淫荡的女人,我也见过几个,像她那样的,我还……”

“那你们听从不正常女人的命令,将我关在房间里,你们又是什么玩意?”瞪着表弟,冰川大喊起来。风间无言以对,只能耷拉下脑袋。这时,我开口了。

“不管怎样,昨天,在那个房间里,你们吸食完毒品后,都和她发生了性关系,是这样吧?”

——谁都没有否认。

“冰川君被灌了毒品,大门也给堵起来。后来发生的事情,你们还记得多少?”

“我……”冰川先打破了沉默,他眉头紧缩,似乎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当我被她灌进毒品后,脑袋一片空白,连站都站不稳了。因此……”

“因此后来的事情就记不得了,包括和她胡来的事情——你是这个意思吗?”

“是的。我觉得一直在做梦。包括和她那样的时候……但,我的确什么都不知道。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趴在书桌上,而你也已经站在那里了。”

“我可记得。”风间在一旁插嘴,皮笑肉不笑的,“隼人你和雷纳玩的时候,可开心了。和我们一样的。”

“不要胡说八道!”

“我说的是真话。在这里撒谎,也没什么意义。”

“那风间少爷,你呢?”我转过来问他,“她到底是被谁掐死的?你有没有什么线索。”

风间低下脸,像是避开我的视线,轻声地哼了一句:“我不知道……因为后来,我又什么都不知道了。”

“木之内晋和麻生呢?”

两人也是一声不吭,摇摇头。木之内晋是轻轻地摇摇头,而麻生则很夸张地摇摇头。

“那个红围巾是她的吗?”

四个人不约而同地点点头。我又观察了一下他们的表情。

“我来总结一下。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晨,你们四个人在不同时间,吸食了不同程度的lsd,失去了正常的知觉和意识。你们处在幻觉中,无法正确判断事物。在这期间,雷纳死了,是你们四个人当中的某一个人掐死了她。连你们自己也不清楚凶手是谁,恐怕连凶手自己都不知道。在你们都丧失意识的时候,很有这种可能。”

冰川想说什么,动动嘴唇,但是没有说出来,无力地垂下脑袋。他昨天还和我说“只有理智才是自己膜拜的神灵”,当时他一脸凛然。我想像着他的心理活动,非常同情。

“再问一遍。你们还记得和她的死亡有关联的事情吗?不管是多么琐碎的小事,都可以说。不管是幻觉也罢,事实也罢,在这里说,不要紧。”

四个人显得手足无措或是犹豫不决。我等了一会,看看没有人说话,便说道:“看来你们的确想不起来了,或是想起来了,不愿意说。好了,我也不再问下去了。”

“请等一下,管理员大叔。”怯怯地开口说话的是木之内晋。

“有什么事吗?”

“我——我!”他哭丧着脸说着,声音很低,好不容易才能听清楚,“好像是我掐死她的。”

“是吗?”

“我觉得……当我和她干的时候,她说了一句话。”

“什么?她说了什么?”

“掐住我的脖子。”

“是她说的?”

“是的。她说了好几遍,我才用双手卡住她的脖子。我可没有使劲掐。她好像挺喜欢这样,要我再用劲一点……”

“你说的是真的?”

“记得不是很清晰。模模糊糊的是那样……”

“这么说,你自己也无法确定。很有可能那本身就是你的幻觉?”

木之内晋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看看风间:“你说呢?裕己!我说的没错吧?你也应该记得。”

风间垂着眼,一声不吭。看他这副德行,木之内晋一下子提高了声调。

“你不是也卡住了她的脖子的吗?说呀!是不是?”

“……”

“不要装作不知道。实话实说!”

不管木之内晋怎样追问,风间就是一声不吭,随后轻声冒出来一句:“那是你的幻觉。”木之内晋翻翻吊梢眼,一时语塞。这时,一直闷声不响的麻生开口了。

“我……”他声音很低,“我也觉得自己是那样的。”

“怎样的?”

他眨巴着蜥蜴一样的眼睛:“就是雷纳曾经要我卡住她的脖子……”

“怎么样?我没胡说吧?”木之内似乎松了一口气。

“没错,就是那样。雷纳对所有的人都那么说,结果自己真的被掐死了。裕己和冰川也掐了……”

时,要求对方掐住自己的脖子——那个叫雷纳的女人竟然有这样的变态爱好?如果真是这样,事情就不难理解了。

“看来事情是这样的。”我看着这四个年轻人,“并不是谁故意要杀死她。那一切都是她不断升级的变态要求所酿成的不幸。刚开始,是用手轻轻地掐,后来是用围巾绕住脖子勒,越来越过分,最后连小命也断送了……”

四个“嫌疑犯”一动不动,只有眼睛到处乱转,相互窥视着别人的表情。我觉得自己像个法官。

“但不管怎样,毕竟还是有人间接地杀死了她,这一点没有改变。不知道是在座的哪位?你们谁都有可能。可能是木之内晋、风间少爷,可能是麻生君,也可能是被强行拖进去的冰川君。事情就是这样。”

16

“我想详细了解一下她——雷纳的事情。”我冲着一声不吭的四人说着,“昨天,少爷和木之内君是在什么地方,怎样和她认识的?她有什么来历呀?比如说家住何方?平素干什么?何时,出于什么目的到这里来?诸如此类。”

“为什么要问这些呀?”风间不服气地瞪着我,反问道,“不管这些事情,不也可以吗?”

“那可不行。懂吗?这很重要。”我有点失望,向他解释起来,“如果我们不把她死亡的事情告诉警察,那就要毁尸灭迹。把她的尸体藏起来,就当没有发生过这件事。但是既然有人失踪了,警方自然会有所动作。如果他们将她的失踪和绑架等重大犯罪联系在一起的话,肯定会进行大规模搜查的。如果真出现那样的情况,我们能否应付得过来还是个问题,所以现在要慎重研究一下。明白了没有?少爷!”

看起来他是懂了,风间温顺地点点头。我继续说下去。

“如果我们发现自己无法应付那种情况,现在去通知警察也为时不晚。老老实实地交代事情经过,还可以减轻罪责。怎么样?”

“不好。我讨厌被警察抓住。”

“那你就好好地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我继续发问,“你和她在什么地方,怎样认识的?”

“在我回来的路上碰到的。”风间叼上一根烟。他拿出打火机,准备点烟,但是手在发抖,怎么也打不开火机的盖子。

“说得具体点。”

“就是在路上碰到的。当时她背着双肩包,在路上胡乱走着,我打了个招呼,她就很高兴地搭上我的车了。在路上,我和她聊到这个别墅,她主动提出要到这里来看看。”

“她没有准备住酒店吗?她没有说要取消预定之类的话吗?”

“我没听到。”

“你在什么地方让她上车的?是人多的地方吗?”

“我想,当时周围没有人。”木之内似乎明白我发问的用意,在一旁插话,“当时我们在郊区,天色也暗了。”

“有没有带她进过什么店铺?”

风间和木之内一起摇摇头。我还是不放心。

“就直接回来了?”

“是的。”

“直接回来了。”

看来还比较幸运。听他俩这样一说,我估计她来这里的事情也就只有我们五个人知道。

“好,明白了。下一个问题。”我继续发问,“她是怎样的一个人呀?能把你们知道的统统说出来吗?”

“她不怎么聊自己的事情。”风间总算点着了烟“我们问了许多,但她都笑着岔开了。”

“她是一个人来这里的吗?”

“她是这么说的。她说到处转转,等钱用光了,再回去挣旅费。”

“家在什么地方呀?”

“应该是东京吧。”

“是学生吗?”

“应该不是。她比我们年纪大,讲话的口气也不像。估计是干风俗业的。就拿毒品来说吧,当她知道我们手头上有的时候,非常高兴,要我们让给她一点……”

那个不要脸的女人——风间的讲话中明显带有这样的意思。可昨天他还为了讨她的欢心而像狗一样的摇尾乞怜。我在心里很鄙夷他。

“她没有聊聊自己的父母、兄弟什么的?”

“这个……”

风间歪着脖子,坐在旁边的木之内也是同样架势,而麻生却低着头开口了:“我听到过。”

“是吗?”

“昨天,在这个房间——这个沙发上,她和我说过一些话。当时风间和木之内正好离开了一会。”

“说什么了?”

“她问我为什么愁眉苦脸的,问我是不是有什么烦心的事情。我说没有。她就说:‘烦恼是没有意义的,我一直一个人,但尽量不去烦恼。’”

“一直一个人?这句话可以理解为她没有亲人。”

“而且……”麻生继续低头说着,“怎么说好呢?她好像喜欢胡来。我总觉得与其说她是随心所欲,倒不如说是自暴自弃。”

“这话怎么说?”

“怎么说呢?可以说是游戏人生吧?”

“她说过这一类的话吗?”

“是的。她曾经说人迟早都要死的,如果不能及时行乐,是一大损失。她那种说法,很有一种……”

“自暴自弃的态度?”

“是的。”

我点点头,想到大房间中,那个死去女子的脸,突然对她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怜悯。因为我想她在20多年的岁月中,也是经历了苦恼和挫折的。她的个人经历到底是怎样的呢?现在,这不是我应该考虑的问题,我也不想去考虑。

总之,现在可以确定两件事情了。

第一,她是一个人来这里旅行的;

第二,除了我们之外,就再也没有人知道风间和木之内把她带到这里。

还可以加上一条,就是她没有亲人(如果乐观判断的话)。

随后,冰川又提议检查一下她的物品,说或许能知道什么。她的物品放在二楼,风间的房间里。我让风间赶快拿下来。说完,我撇开这帮年轻人,去厨房给他们冲咖啡。

已经是下午3点了。这帮年轻人的胃里肯定是空空如也,但没有一个人喊肚子饿。透过厨房的窗户(和别处的窗户一样,都是镶死的,玻璃是透明的)往外一看,才注意到天气开始急剧变化了。看样子昨天天气预报中提到的低气压已经来临了。

“要下雨了吧?”

我不禁嘟哝起来。整个天空被浓厚的乌云覆盖着。森林中的树木带着潮气,在大风中摇曳,大地也早就失色动容了。整个宅子里充斥着尸体的恶臭,而外面却是另一般状况。我凝视良久。

17

我们检查了一下雷纳的背包,明白了两三件事情。

首先是她的籍贯、出生年月以及身高。她的籍贯是新泻。至于出生年月,我没记住,但实足年龄是25岁,这点我还记得。身高是1.56米。而且我们也明白了“椿本雷纳”这个名字并非她的真名。她为什么要用这个假名——我们无从得知,只能想像了。当我们明白她的真名后,就更觉得“椿本雷纳”这个名字是胡编出来的(是不是有点像古代源氏家族的名字)。但是,这里,我就暂时不写她的真名了。

此后,我就开始帮他们一起隐瞒这个发生在大房间的悲惨事件。我在这里故意不写雷纳的真名也是以防万一,怕外人看到这本手记(我想也不会有人看到)。这是一个预防措施。

好了——

当我们对事件本身进行了大致的分析、研究后,我更加坚定了一个想法。即除了我们五个人,永远不让外人知道雷纳被掐死的事情。接下来我们必须考虑的问题就是如何处理雷纳的尸体。总不能把她的尸体一直放在大房间里,必须藏在别人发现不了的地方。

“埋到森林里。”风间首先发表意见,“我们开车到老林深处,然后大家一起……”

“可以考虑,但这恐怕不是最佳方案。”我提出了异议。

“为什么?”风间噘起嘴巴。

“我讲给你听。如果决定不把这件事告诉警方,那我们就要永远地——不,至少在法律时效到达之前——把她的尸体隐藏好,不能被任何人发现。森林里有许多动物。它们会嗅到尸体散发出的臭味,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给挖出来了。”

“埋得深一点,应该没关系吧?”

“那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呀。”

“那你说该怎么办?”

“是呀……”我喝了一口咖啡,慎重考虑后,说了起来。

“还有别的办法,比如扔到大海里,但是也有被人发现的危险。”

“在尸体上捆上重东西,扔到海里,怎么样?”

“这个方案比埋在森林里的想法强,但是外面的天气可不允许这样干呀。”我朝玻璃窗外扬扬下颚,“从这里看不清,外面的雨下得很大,一时半会儿是不可能停的。从这里到空无一人的海岸,距离可不近。再考虑到路面情况,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对了,后院里不是有个焚烧炉吗?”麻生悄悄地说了一句。

“把她的尸体烧掉怎么样?”

“那个焚烧炉不是很大,不可能把整个尸体都烧掉。除非把尸体肢解开。”

听到我的话,麻生满脸恐惧,摇摇头,缩着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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