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兽翁仲牌坊,枯藤残碑高草。
如此敞阔之地,如此广大遗迹,昔日这里必定不凡,可以看到,那门前仪道的痕迹也还清晰可辨,完全可以令人想见它刚刚建成时那种盛大光景。
山门已经半塌,褪色牌匾还撑在上面,但字迹多已漫灭,即使以严五那种鹰隼一般的眼力,也只不过勉强能看到“敕造……”这两个字而已,大概这还是最初西海王建立基业时代修建的吧,其实到现在也不过四百年而已,人事即非,而就算是石头也不会永远不变。
转过山门照壁,廊房庭殿规模还在,只是早已和草木烟尘不分彼此,残檐烂椽透过丝丝阳光,内外藤蔓疯长,诸般禽鸟作窝在断头神佛的泥胎里,道旁突然一只野兔惊起,但还是逃不过它背后的花蛇。这里已经完全是一座丛林。
然而,当他穿过这迷宫一般的废墟之后,却果然如那天杀中女子小青所说,有一座庄园显现面前:就在小河对面,水雾缭绕处,正围绕着青瓦粉墙。
一座小桥,便好像隔开了两个世界。眼前的环境变得完全不同,宽阔的园子里,长阶铺绿细草如毯,四处点缀着花草,那里还有半点荒废气?
沿着石阶小路,严五来到了一座狮子拥护的朱门前面,伸手打响门环。
只听咯咯扎扎的,门开出条缝,露出半个人来,说来又是奇怪,这应门的,却是一个青衣小环。
她上下把门外严五打量一番,开口询问道:“请问阁下何人?到此何事?”
“故人严五,寻访此间主人。”
这丫环听了,脸上便有些发白,呆了一呆,才咬着嘴唇答道:“我……我去通报。”
说罢,啪一声挤上门缝。将严五关在门外。跟着便可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远去。
而严五就站在门外,闭目等待。
他并没有等待很久,不一会,就听见一阵嘈杂,大概有七八个人朝门首奔来。
严五睁开了眼睛——
那门扇轰的一声响,整个打了开来。
“不知贵客驾到,未能远迎,还请恕罪!”
严五定睛看时,只见门内两行人排列,俱是罗帽直身,躬身到腰,一时看不到面目:那当中说话的却是个美貌妇人,约是三十上下,衣饰华贵。然而她的形容体貌却和那小青所说之人不同,细看神态举止,却又不象是管家妇人。
反正现在便连敌友都还没完全确定,严五也就不去费力猜测了,他也没有答话,只拱了拱手,略微致意。
这少妇却似全不在意一般,只笑道:“家主方才正在沐浴,听说壮士来到,急忙起身,又遣我等来前迎候。”
“先生,便请这边走。”
于是她便当先引路,一众家人紧随严五身后,一行人走向庄园深处。
一路上转过几重庭院,穿过回廊,又过一处月门,方到一座花厅上。那厅中却没有人。
“家主方才起身,正在妆饰,还请先生在此稍候。”
严五点点头,在靠东一张椅上坐了。旁边有小丫环奉茶。
那妇人也陪着他坐下,与他寒暄几句,不过是些身体康泰来路劳苦的话,过一时,有人前来禀报什么事情,她便起身告了罪,带着众人退出去了。
现在,这屋子里只有严五一个人了,他才暗暗出了一口长气,把肌肉放松下来。
方才的诡异惊险,非不在其境的人能体会。一路上,大概有好几次他以为埋伏便要发动,在那几个家人当中,有着一种掩饰不住的敌意,那种敌意与战场上你死我活的英雄意志不同,更位野性,更为血腥,倒像是已然闻到鲜血,对猎捕早就急不可耐的饿狼散发出的一般。
实际上,严五自己也存在这种杀戮的渴望,那是一种原始的,爆发式的冲动,只差一点他就会失去控制,只想去拼命斩杀视野内的一切人:疯狂的,野兽式的斩杀。
此刻,当他冷静下来,心中不禁觉得非常奇怪。在过去长久的征战厮杀中,这种状态也不过出现过两三次,那都是在最残酷,最惨烈,最绝望的战场上。除了这几次例外,他战斗时一向从来不怎么激动的。刚才那种该算是很小的场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