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如泰继续问道,“他现在待的那个诊所安全吗?我们要不要将他转移出来?”
向非艳想起那个女医生,说道,“那个诊所的医生看起来挺老练的,胆大心细,而且对我们也没有敌意,应该靠得住。况且,曾奎伤成那样,又刚刚动了手术,还不能动,让他在那里养两天再说吧。”
冯如泰继续问道,“方滔呢?”
向非艳道,“让他先回住处休息了。”
冯如泰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方滔背着一个皮质的摄影箱,压低了帽檐。他拐入一个小弄堂口,若无其事地扶了扶眼镜,转身看了看身后,一辆收粪车响着铃铛从他身边经过,推车人嗓音高亢地喊着,“倒粪了……拎出来!”
不远处,一个报贩高喊,“号外号外,长沙大捷,消灭日军两万余人!”人们争相购买着报纸,一旁卖布头的地摊老板,精明地大声吆喝,“庆祝长沙大捷,小号亏本大酬宾了!”
方滔凑过去买了份报纸,顺势确定了下周围确实没有可疑的人跟踪,这才走进自己租住的公寓。
锁好房门后,他又站在门口细细倾听了片刻,继而靠在窗边再次观察了下窗外,最后轻轻地将窗帘拉上,轻轻地松了口气,将手枪掏出来放到了枕头下面,又谨慎地将摄影箱放进床下。
阳台上的鸽子咕噜噜叫着,他随手从厨房拿了点饲料扔给它们,然后掏出曾奎给他的珍珠粉,看了看,脸色也随之凝重起来。他把珍珠粉放到了窗台上显著的位置——那是兄弟的位置,过命的兄弟。
做完了这一切,他接来一盆清水,慢慢地将双手浸泡进去。每次行动完,他都会这么做。仿若一种神圣的仪式,仿若这样,就可以洗掉内心深处的血腥,洗去一切杀戮。他何尝不想真正地“洗手”,不再杀人,不再过这样谨慎的日子;他何尝不想光明正大地生活在阳光下,抛却内心一切的重负——可是,卢沟铁骑痕犹在,黑水倭刀迹尚留,日本人还在,卖国贼还在,国仇家恨还在。
这时,窗外的鸽子叫得愈加欢畅起来,方滔甩甩手,走到阳台。一只鸽子站在笼子外,脚上戴着一枚特制的脚环。
他轻轻取出脚环里的字条,是江虹的。
江虹就是惠济诊所的女医生,地下党组织上海租界区域的领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