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宇兴取钱,交钱,悻悻地晃荡着长腿,在医院混合着药水消毒水的独特味道的走廊中一步步向手术室捱,余姚远远地看见他就喊:“喂,你女朋友出来了,已经送到511病房了,你去哪里了?”
陈宇兴没好气地瞪她:“耳朵没聋,那么大声干什么?”余姚柳眉挑起,刚要说话。于大夫探头出来,看陈宇兴:“你就是刚才那女病人的家属?”
陈宇兴耸肩:“算是吧。”
于大夫皱眉:“跟过来。”让余姚拿着病例,招呼着陈宇兴就向后院住院部走去,陈宇兴迟疑了几步,现在钱也交了,冤大头也当坐实了,只能等那暴力女自己醒来再算账了,于是一声不吭迈着大步就跟了过去。
“男朋友?”于大夫五十多岁的老男人了,上下打量陈宇兴无奈摇头,“你们现在年轻人啊……”
陈宇兴耷拉着脑袋,这几天怎么了,这些人一个一个开口就是“你们这些年轻人”,年轻人怎么了?
于大夫还在继续,“年轻激情也不是什么难堪的事,可是千万要注意避孕,看看,现在都弄出什么事来了?打胎可不是玩儿的事,自己吃药就吃药,可也不管身体吃不吃得消,居然流产完就去喝酒。”于大夫眼睛一直盯着陈宇兴,那个婆妈和和蔼让陈宇兴差点想找地缝钻下去,“女人流产本就极伤身子,可跟生孩子差不多了,你们现在还年轻,可能不懂,等出了事就来不及了。看吧,现在你女朋友,这一辈子就完了,你们怎么对自己对家人对未来交代?”
陈宇兴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问肖如辰到底怎么样了呢,抬起头说:“等等,大夫,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啊?”
于大夫指着陈宇兴转头对余姚说:“小余,你看看,这年轻人,唉,你将来可要看清楚,交朋友怎么也得认真妥当。”
陈宇兴暗地咬牙,恨不能将眼前这个絮叨的老男人当足球样踢飞了去,到底忍了下去,低头。于大夫可能见陈宇兴的态度比较好这才从余姚的教育中转移开:“你女朋友啊,刮宫不干净,又做了一次手术,但酒精中毒后高烧,导致炎症太严重,输卵管因为流产受伤,子宫壁也受伤,炎症梗塞,以后不孕是肯定的了。人现在还昏迷着,好好护理,等烧退了,生命是无碍的。”
“什么?不孕?”陈宇兴虽不明白这一大堆话有何联系,但“不孕”两个字到底是听清楚了,当然明白这对一个女人的意义,不由跳了起来。
“知道害怕了吧?”几人已经走进住院大楼的电梯口,于大夫不屑地看陈宇兴,“你这男朋友怎么当的?不知道女朋友做人流了啊,做了人流怎么能让她去喝酒?发烧都一个晚上居然都不送医院。所以说,你们这些年轻人,越来越不像样子了。”
“是是是。”陈宇兴听这大夫又开始掰扯“你们这些年轻人”,忙不迭地点头认错,期望他留点口德,“大夫,您就别先教育我了,您快给她治啊,这女人以后要不能生孩子,那是多大的事啊!”
于大夫见陈宇兴的语气诚恳,刚开始的反感去了很多,“现在无法断定,只能看她康复情况和炎症的消除了。不过……”
“不过什么?”陈宇兴的确有点紧张,虽然这个师姐跟自己没多大关系,但总也算有缘,总不能见死不救。
“不过以我的经验来说,她以后能康复的可能性非常小。”于大夫最后一句话让陈宇兴彻底心凉,眼看电梯到了,陈宇兴拖着脚跟了进去,看着闪烁的数字沉思。该死的,哪个男人这样没良心啊?好好的一个女孩子就这样被毁了。不过师姐自己也太不爱惜自己了吧,流产这么大的事,怎么还敢去喝得醉醺醺的啊?陈宇兴只觉眼前一闪,昨晚他看见师姐的时候似乎有个男生远远地跟着来着,可是当时他并未在意,实在不能肯定是不是有过那么一个人。
余姚看着陈宇兴凝眉苦恼的样子,想着刚才从手术室推出来的女孩子,软弱的被抽尽血肉的样子,的确是可怜,那么他作为他男朋友,肯定也很难受吧?不由问道:“你……你没事吧?”
“叮”电梯此时也响起,陈宇兴回过神来,看余姚苦笑一眼,出了电梯,更加没有精神跟着于大夫的脚步向511走去。
“我是她的主治大夫,你这这几天都得守着她,她现在还没完全脱离危险期,高烧那个样子,身体又是抵抗力最差的时候,若不是年轻身子底子好,还真不知道会拖成什么样子。”说话间于大夫已经推开511的门。
陈宇兴抬头怔怔地看着面对门而昏睡的肖如辰,苍白的脸色带着几丝不自然的潮红,映着雪白的床单如雨后飘零的花瓣般失尽灵魂般软弱无力,连那瘦弱的手似乎都快经不住点滴的灌注,短发已经全部粘成一团贴在脑门上,黑色细密的睫毛都黯淡无光若失去生命的夜蝶。陈宇兴叹了口气,走过去摸摸她的脸,“大夫,还这么烫啊?她什么时候能退烧?”
于大夫拿过病例记录了时间,才走过来,推开陈宇兴,翻开肖如辰的眼皮,又摸了摸额头,“烧已经退很多了。”余姚也不等吩咐,掏出体温计,塞进肖如辰的胳膊里。
陈宇兴看着余姚从被窝里抽出肖如辰的手,细长瘦弱的手臂在宽大的蓝白病服里不盈一握,手掌却是死死攥住,仿若要耗尽生命似的抓住什么。余姚放好体温计,掰肖如辰的手,“手怎么攥这么紧?”掰了几下丝毫不见松开,扭头问陈宇兴:“她手里有什么吗?送医院来一直这样,攥太紧了,不利于血液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