髮结同心,愿得一人不离弃……
她曾想像过许多次,她会在怎样的婚宴上与人相结同心,相誓此生,却万万没有料过是与他。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当拱手相揖而拜,她抬起眼,看着他眸子里几乎要溢出的喜色,不由得轻怔片刻,方又回以淡然温笑,心口却似也随这迎亲礼而悸动──
日落而礼,相誓白首。
从今以后,她便是他的妻,一生一世永不离弃。
仲谋、仲谋……
她在心里声声叨唸,彷彿妄将脑海里的另一道身影尽数抹去──
此后,她这一生,再无关情爱,只为守他和孩子而生。
延承汉家婚仪,便同从前看着周瑜孙策同日迎娶大小乔时的盛会般,亲事办得隆厚庄重,谨慎悉心非常。
礼成之后,孙权于席间受众人祝贺而饮了些酒,又难得见大乔与孙尚香都到了齐,便更高兴地多喝了些,然后方才与她执手共入洞房──
入房后,里头很安静,外面却还喧嚷着欢闹声。
他牵着她的手,坐于床沿,只是轻握着,侧首深深凝望,良久未动,彷彿深怕眼前身穿喜衣的女子只是一场幻梦。
好半晌,他方为她解髮,煦笑道:「舒舒如今有身子,还是早些睡下吧。」说着,他动作小心地着手给她解去外衣,然后扶着她躺下。
而她怔怔地睁着眼望着他,一时竟不知如何语。
「舒舒既有了身子,无论大夫怎幺说,我都是不会碰的。」小心翼翼地搀着她的腰,他神色里满是爱怜,然后暖煦一笑,「这孩子生下后,定会同妳一般聪慧勇敢。」
她定不晓得,当知她腹中有他孩子时,他该有多高兴……虽算来是投机,但能够成毕生宿愿娶她,他已足够欢喜,没想却还能有和她的孩子──
有了这孩子,她便真的成了他的妻、他的家人,而不再只是他的姊姊……
而她闻言笑开,「仲谋希望这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侧首望他也侧而躺下,她看着他小心而试探地将手放到她腹上,温言浅笑。
「男孩女孩都好。」见她并不闪避,他心里更欣喜,笑得更开心了些,「若是女孩,便同妳漂亮聪颖……是男孩也好,若是男孩,将来江东便有了后继。」
「就算是男孩,后继也该是等孩子都大了,看着谁最为贤明再立。」听她这话,她却也没高兴,只笑着缓言出声训责了一句。
孙权闻言一愣,只得挠头乾笑,「舒舒说的是。」她的性子还是这样公正啊……不过想着,倒也颇有几分贤妻的味儿──挠了挠鼻子,他又复笑开,「好了,时候不早,咱们早些睡吧。」说着,他将被褥掩好,笑着正对她道。
闻言,何若舒见他阖眼满足睡下,却有些怔忡。
她鲜少和人共眠,也只有那五日一直和……而今之后,于她身旁的这人,便是她的夫君……
从暖被里头探出手,她细细看着他还尚年轻俊朗的眉眼,指尖轻划描绘,不由得便想起那一日,他唤她的那一声「练儿」。
低低歛眸,她却说不清自己此刻心里,究竟是什幺样的心情……
不觉间,沉沉睡去。
夜半时分,她做了梦,口中喃喃梦呓起……孙权自任主后便变得浅眠,一下便被她细碎的声音给唤醒。
闻声半睁开眼,烛光已尽,他皱眉凑近一看,似乎能瞧见她正轻蹙娥眉,嘴里不知正细声叨唸着什幺……
心中有数,他心里一沉,原以为她该是又唸起那个搁在心底的名,凝神听去,却是听见她正唤:「权儿……」
闻见这声已有许久未曾听过的小名,他立时顿住,心口彷彿也随她这声呼唤,泛起一圈圈清浅挠心的狂喜──
「……舒舒。」见她眉间蹙着忧思,想她该是被魇着,他顿了顿,抑下喜悦,然后轻声开口唤了她的小名,想藉此令她脱离恶梦。
而她果真很快闻声醒来,只脑子还有些顿着,半瞇着一双迷濛的眼儿望他。
他见状失笑。「舒舒梦里瞧见什幺?怎幺却一直唤我。」
何若舒眨眨眼,想了片刻,半晌方才浅笑含糊地应:「也没什幺……只是梦见你十一岁时,孙大人新丧,那时你还曾哭哭啼啼地拉着我的手,问我是不是假的……」梦里那个才十一岁的小萝蔔,乖巧懂事,聪明谨慎……彷彿却还是昨日。
他闻之轻哂,「想不到舒舒至今还记得。」
她亦随而笑开,「记得大哥重病时,你才十八,但已经变得十分成熟稳重……一转眼儿,却也这幺大了。」几分感慨,她微微瞇着眼,伸手轻触他的颜。
倘若孙策地下有知,却定也会为他如今这番成就而感到骄傲的吧?
「是啊,如今的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权儿。」轻声低应,他回握她的手,浅浅低眉,「舒舒,如今的我,已经能够保护妳了……」
那时他年纪尚小,还须落得她豁出性命来相护……后来大哥伤重,他却也是无能为力,无法做些什幺,只能睁睁看着她伤心──
但如今的他,已不是当年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儿了。
此后,他便可以好好地护着爱着她,一生一世,决不再令她流离受伤……
◇◇◇
随着肚子一日日大起,孙权伴着何若舒的时间也随之加长,几乎鲜少再去见其余三位夫人。
何若舒却有些无奈,「仲谋,我如今有孕,又不能服侍你……还不如多些时间去陪陪你那三位夫人。」
她可不想因此而招人妒恨──女人的忌妒心啊,是很可怕的。
「练儿如今有孕,我不过是陪着新娶的夫人和腹中即将出世的孩子,有何不妥?」听她这话便觉几分委屈,孙权装着可怜地微微瘪嘴,模样生趣,逗得她不禁扬脣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