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没错。这乱世里头，却怕是没有几个女子，能够真正左右自己的命运。
终究，也都是心不由己……
侧首望向门口，她启脣歎了一声。尚香现在，应当已经到校尉府去寻陆逊了吧？
◇◇◇
夜帘低垂，日已晚。
校尉府上灯火皆熄，唯内房里头，陆逊依着烛火，手捧竹简读书。
气候渐暖，他身上只着单衣，身上披着衣袍，青丝侧挽，神色专注认真。烛火下，他眉宇如玉，俊秀温煦，却不显弱。
而见外头夜色已暗，他眼皮微沉，觉着有些乏了，便搁下竹简，起身，欲熄下烛火歇息，外头却蓦地匆惶传来脚步声。微顿一晌，他温润眉眼轻凝，转了步子望门边过去，才将门扉敞开，便见小厮匆匆忙忙地奔了过来。
「将、将军，孙、孙小姐方才闯进了府里，直说要见您……」
见着眼前小厮满脸慌张，陆逊愣了愣，只得叹了口气，却也不觉奇怪。那姑娘恐怕又跟他府中侍卫过过招了，都十九岁的大姑娘了，性子怎还是这般莽撞……却怕是为了与刘备的婚事而急急来寻他相助的？
他摆摆手，「无事，你们都下去歇息吧。四小姐既有要事，我同她说上一会儿话，再将她送回孙府便是了。」弯脣笑得无奈，他虽知是男女授受不亲，可这姑娘的性子向来都是这般风火，又如何能拦得住？只得尽快解决便是了。
而才方让小厮退下，他便见一身鹅黄曲裾衣裳的姑娘，颜貌狼狈，几分喘吁吁地奔至他面前，神色难得地慌乱无措，眼眶儿还泛着红，颊上隐隐有泪。
便是素来刁蛮泼辣的孙府千金，这般神态，却也着实惹人怜惜。
他见了虽觉不忍，更多却是莫可奈何。「四小姐深夜如此着急来访鄙人，是何要事这般要紧？」
孙尚香闻言抬眸，杏眼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然而下一霎，她却是蓦地上前，便将他的手给拉住，「陆伯言，你有法子的对不对？」双眼直直盯着他，她眼底全是哀求，彷彿将他当作救命稻草，「我不想嫁给刘备！他只比爹爹小上一些啊，我嫁过去，岂不是成了他的女儿幺？我不想……我不想嫁！」双手揪得更紧，她哽声开口。
陆逊微怔，看了看她抓着自己的手，虽觉不妥，但又见她这般无助失措，想了会，怕更伤她心，终究还是没立刻拉开。「如今刘备势力壮大、借据荆州四郡，身边有猛将贤臣，更为曹操宿敌，是江东现方亟欲拉拢的对象。可刘备态度暧昧，江东又暂且居于被动，只有将四小姐嫁去，才能保证与刘备维持友好啊。」知那刘备性子看来温吞，实际却是极为疑心的──他所信所听，向来只有自己。否则要论和亲，早早便直接让舒舒嫁去给赵云了。
孙权、曹操、刘备……虽都为这天下英雄霸主，也都为疑心之人，所疑所信却都不同。
眼前的姑娘也算是他这些年看照着长大的丫头，他见状，终是不忍，只得抽出了只手，轻拍了拍她的头歎。「四……尚香终归是姓孙的。身作孙家儿女，许多事情，原先便很难由心而定……乱世终究却也只能如此。那刘备虽说年届知命，但我上回瞧来，也是个俊朗男子，更为当今世上少数豪杰英雄，妳若嫁了他，却也不算吃亏的。」勾脣，他安抚浅笑，只望能舒缓她此刻紊乱心绪一些。
于姑娘家而言，婚嫁本是大事，她如今这般困顿悲愤也是难免的。毕竟要嫁予一个未曾谋面的中年男子，又得离乡背井，怕是很难令人接受的吧？
然听他第一次唤自己的名，孙尚香不由得微怔了眼。
髮顶感觉他轻柔拍抚，她心口一窒，抿起脣，终还是鼓起勇气开了口──
「伯……伯言，不如你娶我吧？你去向二哥提亲，他早先曾对你开过玩笑，定然并非是完全无意的！」恳切地紧紧凝望，她出声，又将他的手拉得更紧。
陆逊一愣。
惊诧地瞪大了眼，他这会是真懵了──垂首，却又见她明澈的眼瞳里头，所含思绪，却不仅仅是哀求恳切，还有丝丝依恋……如此，却是再再迟钝癡傻也知，她于他，竟是这般心思，而他至今方知！
神色霎时变得肃重，他犹豫一瞬，终却还是缓缓抽回了手，微微向后退，开口便道：「伯言……恕难从命。伯言一直都只将四小姐作为妹妹，别无他想，若得小姐误解，只能于此致歉。」说罢，他拱手恭谨一揖，声嗓里的那一丝温润暖色却也被他给抹去。
他陆家里也是有几个妹妹，祖父死后，他便是陆家年纪最长的公子，何人都得照料上几分。她差上他六岁，加诸性情直爽活泼，他便不觉有了那幺几分照看妹妹的心意，也或因如此，有时举止许是稍踰矩了些，却绝无他意……他知她还是花盛年华，却未曾想过，她会因而对自己起了这样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