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缓缓踏步将他们请进院子里头,细细斟茶递与二人,于他带刺的话也一点儿不恼怒,却只笑意更胜。
鲁肃一时也摸不清这两人怎幺脸色一时又变了样,只得愣地同望向诸葛亮。
而诸葛亮见他也不再兜圈子,于是微微弯脣而笑,眼里却带起一丝锋芒,「曹操领荆州水军据军,船广兵多,如今倘若宣战,两军对峙,必据乌林,而我军则相拒于赤壁最善。若果真如此,曹操大军则正于我军东方,这地却也正好低于赤壁……将军认为,应当如何?」
笑意轻浅,他话语还留玄机,话落,又抬头去看了看府上飞扬的旌旗。
此时正是冬日,那旗帜被风吹得向南飘扬,「孙」字摇曳在夜空中,颇有几分威风霸气。
周瑜一愣,随后方扬脣笑开,也不答话,只了然而笑──他分明并非是江东之人,却竟然连这个也知道。
看来此人,确实不容小觑──
◇◇◇
「参见主公。公瑾耽搁来迟,还望请主公恕罪。」
「哎、公瑾无须多礼,快些起来!」
主厅之上,程普一班大将及张昭一班文臣分侍而立,诸葛亮作为使臣,便同鲁肃站在后头,而来迟的重臣周瑜却是一身战甲,恭谨揖于案前。
──见他打扮如此,众人心里却也多少有了几分底。
知晓孙权心里定还急着关于战和的问题,周瑜拜过后起身,便率先笑开了口:「昨夜方至柴桑,公瑾便已听闻曹操近日引兵屯至汉上,还遣使来书至此。不知主公尊意,尚且若何?」
而孙权闻言一歎,侧过去示意了左右侍卫一眼,将那只降书递过去给了周瑜,「曹操来书便在此,公瑾不妨看看。」
虽早知那书上内容大意如何,但周瑜还是恭恭谨谨地接过,蹙眉看完后,他却是随之朗朗笑开。
「曹操老贼见识过浅,以为我江东无人,才敢打如此诳语!」
「既然如此,依公瑾之见,应当如何?」眉头微微一挑,孙权话落,却又歛起了眉稍来,彷若还带忧虑,「这几日以来,吾与众位商议许久,却一直得不出个结果来。若公瑾有几分想法,不妨与吾一说。」垂眼,他虽为他主君,态度却是颇为敬重。
「主公认为,我江东莫非竟然无兵无将,能够抵御贼人来攻?」扬脣轻笑,周瑜话声朗朗,气宇轩昂,「江东基业已历三世,更于主公近年以来,平乱安内、壮兵纳贤──我等江东之风骨,难道竟不能与贼人光明一战!」
──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他凝色说罢,随即回身正正望向众人,凛然神色震得诸臣皆是一怔。
主厅之内,霎时一阵沉静。
降派为首张昭见对头程普等人的激昂之色,又见这里群臣皆有了几分动摇,连忙揖手出去一拜:「主公万万不可!如今江东唯一长江之险已破,又动以朝廷之名,水陆万军而来。若与之一战、江东基业难保啊!」
张昭年已花甲,此时又是颤颤巍巍,话声重得令人都不禁哑然。
然而此时,一直与鲁肃站于后头的诸葛亮却仍是神色从容,甚至隐隐带有笑意。
孙权眼一挑,也没继续去看前头两人,却是望后头看了过去,「吾有听闻,昨日子敬带了夏口刘皇叔使者卧龙先生过来。这会倒是想听先生说说,当今曹军,究竟虚实如何?」
早不问晚不问,却偏偏这时挑着要向诸葛亮问起──众人这会可摸不清孙权想法,一时都没有头绪,只得纷纷向后头二人那里望去。
而鲁肃连忙隐隐瞥了眼过去,望要示意诸葛亮当日船内之言切不可忘,然而他却作视若无睹,从容便笑开:「曹操如今据百万之众、领千万战舰而来,所拥良将精兵,或百或千,亮数之不清。」神色谦谦,他说得诚恳,却是令众文臣闻之譁然──
如此可怕的兵力、要他们如何去挡!
鲁肃这下听得可急了。不是说了莫要说曹操兵多将广的幺!怎幺如今他又这般说话!
而孙权闻言,颜色立刻显出了忧愁竭虑来,「竟然果真如此!」拳头一握,他眼底霎是愁虑,却又抬眸望向他依旧温和谦缓,样子不禁几分困惑起来,「既然如此,为何先生却仍还笑?莫非刘皇叔……竟不惧这曹操百万之众?」
「哈哈哈……」诸葛亮朗朗笑开,「刘皇叔风骨朗朗,即便局势危难,自对国贼也不存丝毫畏惧!亮却只笑,江东拥贤臣良将、如今四海安平,兵精粮足,却竟惧了区区一个曹操!」昂首而笑,他眼眸正正地对着孙权,见他眼里几分试探、几分笑意,自也明白了他心思──
他既已由话中知晓周瑜有策能退敌兵,又是这般作风,想必心里早有想法要战,只是碍于须得有人引话来决断,才探他是否真有办法能驳张昭罢了。
他自是乐于作这引话之人……只却未想,那人的影响于他,竟然这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