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动过两次手术,子弹和其他杂质基本都清理干净了,”文钺声音很轻,“只是还说不准什么时候才能清醒。”
“既然已经做好了手术,怎么会……?”乔妆不愿推论最坏的结果。
“医生说要看他的求生意志,所以我才会赶来毛里求斯找你。”
“我又不是医生,找我有什么用?”乔妆不以为然,“文钺,你是个聪明人。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跟那个女人来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不会再相信你是为了欧阳,如果没有更重要的事,你是不会出尔反尔的。”
的确,文钺苦笑了一下。自己曾经在“暮色”一口回绝了乔妆想向自己索取的帮助,现在却又出尔反尔追到了这里。可是自己心里有明确的理由吗?这个理由是岚、是乔妈妈、是小优还是欧阳?文钺一时间有些理不清楚思绪,乔妆的问题让文钺不得不面对自私的自己,帮助岚是因为爱情,服从乔妈妈是源自报答,听任小优则是出于责任,对欧阳却是得知他的另一个身份之后才饱含的歉疚。
之前与欧阳同心同力全是为了乔妆可能的身份,现在她已经不是自己心中默认的那个角色,欧阳却又变成了自己的发小和兄弟,世事真是可笑、可悲又可叹。兜兜转转,自己身边的人和他们各自的悲剧命运还是宿命一样准确。
文钺突然想到了另一个人——骆炀,说起悲剧,他无疑是自己身边最命运多舛的一个,而且也是目前自己最该倚重却又最不敢相信的一个。电视里那张帅气明艳的脸庞再一次辗转在文钺眼前,那是骆炀的脸,曾经跟自己同甘共苦,睡过大沙漠、越过险丛林,曾经为自己挡过长刀子弹,又失去踪迹十几年的兄弟的脸。
文钺想过立刻去找他,想听他亲口讲一讲他这十几年的经历,想面对面问他一句,到底是跟人换了脸,还是被人换了心。只是文钺不敢,他越来越怕看到面具背后的真相。赶来毛里求斯的那个骆炀,知道自己的一切,也包括从前跟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如果说他不是真正的骆炀,那么只能说明之前的骆炀已经心甘情愿、事无巨细的将自己的一切毫无保留的告诉了现在的骆炀。
能说出这一切,就意味着骆炀相信他,并且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跟从前的自己做个决断。是因为自己的不祥吗?文钺不知道,他一直觉得靠近自己身边的人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从父亲开始,震阳、小优、骆炀、岚、乔妆……他们所有人都在自己身边经历了腥风血雨,而在那之前,他们的生活应该是风平浪静甚至风光明媚的。自己不但帮不了他们,还将自己的厄运传染到了他们身上。
第二百四十九章谜样过往
“现在就让小优露面,会不会太冒险了?”齐眉推着乔妈妈在院子里晒太阳。
“更待何时?等靖川的孩子们全军覆没?”乔妈妈叹了口气,“禹筱曾经是你最看重的孩子,你说她最扛得住,经过你的改造,不管她日后想起什么都能自己化解掉。可是现在看看呢,整个人疯疯癫癫的,再也回不到‘徘薇’机灵俏皮的时候了……”
“齐沁何尝不是,她本来不需要为乔妆付出那么多的,”齐眉无奈的摇了摇头,“我最怕小优最后也会步了齐沁的后尘。”
“为文钺?”乔妈妈斜仰起头看着背后的齐眉,“越是有情有义的孩子最后越是会受到情义的负累。没想到,小优来时才几岁,我猜紫媛可能已经不记得她在福利院的生活了,小优却还挂记着文钺。”
“小优从小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那时你不还总是说我终于找到接班人了,”齐眉忆起了往事,“一晃就二十多年了。”
“要不是她有这种本事,怎么可能留在这儿这么多年?”乔妈妈笑着,“二十年所有孩子经历的故事编写成一本书得比大百科全书整套还要厚,小优那个小脑袋瓜的脑容量得有多大?”
“不像我,到底还是年纪大了,该忘得也忘得差不多了。”
两个人彼此默契的安静下来。乔妈妈将眼光放到了远方,小优是个很特别的孩子,她刚来紫夜时还不到三岁,却已经认识一千多个常用字。讲起话来字正腔圆、头头是道。她的母亲曾经是电台的播音员,每天在家熟悉稿子的时候怀里都抱着小优,虽然那时小优连数都不会数,却已经能跟着妈妈的语速将稿件上的字一字不落的对上号。
从小耳濡目染的经历练就了她的一手绝活。她可以听一遍或者看一遍就能将所听过或者所看过的东西印在脑子里,日后还可以随时调阅出来。这也是她成为紫夜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被留下的外勤的孩子的原因。
紫夜对福利院过继过来的孩子有很明确的分类,被选作外勤的会在五岁之前送到紫夜上一辈外勤的家庭里作为他们生养的孩子继续过正常人的生活。但是他们成长的过程中,紫夜为他们选定的父母会根据紫夜提出的职业技能导向有目标的对他们进行引导和训练。
小优在紫夜将近两年的时间里,眼见着许多同伴被送走,其中包括他的震阳哥哥和文钺哥哥。他们走之前都去过齐眉阿姨的糖果屋。而他们离开时都已经不认识她。所以当她有一天也被齐眉阿姨带进了糖果屋的时候,她盯着角落那架有长针的机器目不转睛的看了半晌,静静的哭了起来,完全忽略了自己眼前堆成山的糖果。
齐眉很好奇为什么她不像其他的孩子一样一见到糖果山就忘记了一切,乖乖的抱着一堆糖果安静的坐到角落完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仪器座位上忘乎所以的吃起来。所以她亲自选了几样看起来很诱人的糖果递到了小优眼前,“乖,去那边坐下慢慢吃好不好?”
小优没回答,她只是摇了摇头,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仰着头将糖果推回齐眉怀里。流着泪问:“你用那个取走我的脑子吗?”
齐眉愣住了。她不知道小优从哪里得到这个答案,虽然那是她一直在做的。
一大一小两个人静静对视了半天,齐眉才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小优显得很害怕,毕竟她还只是个不到五岁的孩子,面对齐眉的质问,她一边抽泣一边回答。反反复复说了好几遍,齐眉才弄清楚她要表达的意思。
她说她记得震阳和文钺走之前都被齐眉带来过糖果屋,他们出去的时候也拿了很多糖果,但是他们进去之前说好的要带糖果给小优吃的诺言没有一个人想起兑现。不仅如此,他们根本已经忘了小优是谁,每天分完糖果之后他们就坐在一起吃,互相说着一些他们小时候一起玩的故事。故事里还有一个女孩,也叫小优,却不是自己,而是外面世界里的某个地方的女孩。他是震阳哥哥的亲妹妹,文钺哥哥好像也认识她,总说她哭鼻子的时候脸颊红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