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是义庄,今日你我就住在里面,不用担心小楼。要担心就担心下今夜什么厉鬼会来拜访。”秦叔夏漫不经心牵马往前,末了又补上一句:“喝点酒镇痛,你小子命倒也怪,见不得大夫只见得官兵。”
听秦叔夏如此说,肖藏轩想了一瞬,便将妹妹好好揽在怀里,稳坐马背。仰脖吞下的烈酒入口不辣,暖暖落入胃中,有着说不出的舒适。
直到喝得肚里开始有火辣辣烧灼感,舌头麻木几分酒劲上了脑袋之后,肖藏轩才把酒壶递还给秦叔夏。秦叔夏掂了掂,只剩下半壶左右的样子。他闷声微笑,将剩下的烈酒一饮而尽。摇摇晃晃往前了。
“佩弯弓兮携长铗,朝过雁门夜枕沙。铁马缁衣恍如梦,梦醒干戈几时休,能得还家否?胡天羌管声悠悠。
向晚晴兮忆故人,折柳灞桥行匆匆。小楼昨又春色来,来归燕子筑新巢,燕归人未归,一池萍碎满落愁。……”
秦叔夏一声唿哨,取徴调唱了这小曲,声音悠悠扬扬似懒似散,却是不远不近萦绕心头。肖藏轩望着他宽厚的脊背,棉布衣裳下给人筋肉虬结之感,看着看着却觉得佝偻了几分。肖藏轩忽想起被秦叔夏负在背上狂奔的时候在他发窠里看见的新月痕迹伤疤,白莽莽一条横在颅间,似极了爬行蠕动的蚯蚓。却又被缕缕发丝挡了,斑驳影绰似有却无。
唱到尽了,秦叔夏哈哈一笑,掏出半片玉玲珑放到唇边吹了,玲珑应风而响,本是声如清水击玉,却因残缺声音咿咿呀呀听起来仿佛鬼哭。他吹了片刻背对肖藏轩道,声音沉沉:“老秦不会说书,一生没什么本事。倒是羡慕你这样有一身吃饭本领的小娃儿,老秦之前听人说过一段,记得几分。复述是不成问题,就是不知你想听不想听?”
“难得大叔赏面,岂有回绝之理?”肖藏轩整了整妹妹的衣襟,又整整自己衣冠,虽知秦叔夏不会回头,也是正了视听以待秦叔夏开口。
而秦叔夏牵了辔头往前,背对着一双孩子,没人见他眼角已湿。
“苍茫大荒,宙合宇广。清浊来分,天尊地敞。山峦河岳,乐兮相往。不问漂竿流血何时休,但见布衣伏尸恨白头。借问路旁一老妪,只道缁衣堂者如犬狗。忆昔及笄时,嫁与卖油郎。不图身披富贵相,天怜赐彼安乐乡。狄戎天狼侵吾土,大儿裹头赴北疆。沉沙折戟尸未寒,二儿征丁过大江。伶仃瘦骨殁帝京,独剩羸儿面豺狼。最恨绸袍长缎衫,日日课税不见亡。今妪丈夫随子去,枯余孤寡怎堪受?不若一并下九泉,幽冥路上相聚首。妇苦不堪语,吾亦不敢言。但寻无人地,任彼涕泪湿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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