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伏于高树上的蝉,捉它倒是要费一番功夫的。之前,得做几件准备工作。首先,抓一把生麦粒,两手互为高低,做几次扬谷的动作,以吹净泥灰。然后将干净的麦粒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待嚼尽浆,变成面筋时方可。面筋取出后,可用清水冲洗一次,等略干后,照样会黏性实足。找个小瓶或书纸,把面筋保护起来。其次,要找两三根长竹竿,再找一些绳子,将竹竿重叠街接地捆紧扎牢。同时,还得在竿的顶头,捆扎上一根比竿细但硬朗的棒子,为的是粘牢体积不过大的面筋团,同时也便于捉蝉时伸向枝繁叶密的树杈间。
用竹竿捕蝉,定要在白天,晚上看不清高树上的细致处,即使用电筒照,也很难看清蝉伏的地方。中午或下午放学后,三五一群的伙伴,手拿竹竿,直奔房前屋后,或河堤、水渠上。一路虽唧唧喳喳,但一到大树下,就会相互嘘嘘地以示安静,眼睛直盯向树的浓密枝叶间,寻找目标。凡是有生命的,大概都有灵性。想轻易地粘着一只蝉,其实是件很难的事情。你轻轻地,轻轻地,将竹竿伸向目标,靠近肢体,可是,如果一不小心晃动了一下,或者性急提早了一点,蝉就会叽地一声,振翅飞走了,让你扑个空。还有的蝉,当竿头徐徐靠近的时候,它能感觉得到,但它不想飞走,却慢慢移动脚爪,转到枝的另一面,似在和你玩耍、捉迷藏。此刻,你千万不能心急,得小心翼翼地再移动竿头,靠近它,再靠近它,等它玩累了,疲了,你再抓住机会,将面筋粘上它的翅膀,它就再挣扎,也无济于事了。你若这样捉到蝉,心会比一下子就捉一只而愉快多了,多久都不会忘记。
记得还有另外的捕蝉手段,就是夜间围树群捕的方法。我们家乡的每家每户,门口都会有一棵大泡桐树。每年,这树上也会落有许多的蝉。只要有小孩产生捉蝉兴趣,或者干脆听得这树上的蝉叫烦了,就会招集几个同伴,说好晚上捉下这树上的蝉。一到晚饭后,几个人东拼西凑,凑到了一大堆的麦秆杆,绕着树围成一堆一堆的垛,用火柴一起点燃,黑黑的夜,似被这火光一下子照亮了,起码树梢已然依稀可见。然后,大家一起上,拼命地摇着树身,那树就会整个晃动起来,而蝉呢,如果多的话,会象下雨一样纷纷往下掉。据大人说,这种捕蝉的道理,是因为火光照花了蝉的眼,在晃动中抓不牢树木,就会掉落下来而成猎物。待火灭了,就会拿来电筒照着,慢慢在地上和灰烬中查找,每回都可以拾起好多蝉来。但这种捕捉方法,由于火离树身远一些,也不会影响房屋以及草垛的安全,所以大人们不会阻拦,会任由小孩们撒泼童趣去。
不管采用哪种捉蝉方式,每回都可捕捉到很多蝉,每个人都会喜滋滋地拿回一罐一罐、一袋一袋的蝉。我们家乡的蝉,实在是多。
三
小时捕蝉,在小孩来说,不光是因为童趣,也是为了吃到鲜嫩的蝉肉。
对于烹制蝉肉的方法,倒是极少,但大概是我只知一种罢了,那就是我们小时做蝉肉的方法。
做之前,最好先将每只蝉的翅膀去掉。接着倒入盆中,用清水冲洗一两次,捞上来后沥干水分。在锅里倒上适量的菜籽油,那时家乡就只有菜籽油。待油翻滚时,将蝉肉再倒进去,煮上几秒钟,再用铲子稍微翻炒。为了让油多浸些在肉中,还要用铲子微微摁压蝉身几次。放进蝉肉后,大约两分钟,即可铲出蝉肉,滤去多余的油渍,过一会儿就可以食用了。吃蝉肉,最佳时机是不待彻底冷却时,如果彻底冷却,肉就会变得不鲜嫩、不香甜了。
每次,一旦蝉肉做出来,不等冷却到时候,在一起的伙伴就会抢着吃起来,吃得那种兴奋劲头,就足见蝉肉的美滋美味了。那肉我吃过不知多少次,非常细腻,非常可口,吃一只想一只,吃两只还想第三只,吃得到现在仍然满口生香,以至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但如果捉到得多,一次做不完吃不完,就会用罐子,一层一层撒上盐,将蝉肉腌制起来,留待以后再吃。不过,大概是被盐腌板了的缘故,一般腌过的蝉肉,不如未腌前的好吃。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少有人腌蝉肉吃的原因,多数时候只是当天捉来,当天炸着吃,吃完为算。
也许有朋友会说,捕蝉和吃蝉都很残忍,而且蝉肉也不那么卫生,不应该或少吃为好。如有这种想法,我理解而且可以接受。只是,捉蝉吃蝉,就和捉蟹吃蟹一样,没有什么不同;况且我们的童年和少年,每年都会有与蝉接触的机会和经历,我们听蝉、捕蝉、食蝉,多少年不变的生活,很少去想残忍的字眼儿。而且那年月日子穷困,能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可供补给,实在是求之不得的,哪能顾得了残忍与卫生?
但很奇怪,后来长大成人,离开了家乡,我却对蝉有了一种条件反射。即一想到“蝉”字,或一听到蝉声,我就会联想到这个“禅”字,并且会很快转入想象有关禅的意境什么的。缘此,一次好奇,就想查一查“蝉”和“禅”之间,到底会有怎样的联系。一查,很惊讶,原来“蝉”字也同“禅”字的,出自于佛家。于是,顿时醒悟过来,怪不得我们家乡把蝉叫“知了”呢,原是打这里来的,确曾为自己的少见而羞愧了一阵子。
后来,还查到一首虞世南写的《蝉》诗:“垂穗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我赞美这诗,就不免让我对蝉,有了更深的思念。那家乡的蝉,不仅充实了我那年月的生活,还给了我一段美好的回忆。
从今往后,仲夏之夜,就成了我的梦,梦的主角自然是蝉。梦里,我幸福着我的幸福,快乐着我的快乐。
这里,我真得谢谢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