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抖了。”于思男无奈地耸耸肩。
“像姐姐这样专业的摄影师也会手抖吗？”
“当然，只要是人，手就可能抖。”
只要是人，心就可能颤抖。
“姐姐，你为什么这么爱照相啊？”
“因为时间在固执地流逝。”于思男想了想，抬起头，惆怅地望着天空，“我们无论如何都无法阻挡它前进。可是，从某种意义来说，照片使它冻结了，凝固了。有时候，一台照相机就像是一部时光机器，它可以把你带回到过去，虽然那个过去是静止的，但至少它能再现，再现已然物是人非的过往。”
“无法面对过去的便永远的过去了这一事实，所以编织一个幻影，一个梦。即便是欺骗，也心甘情愿。”
于思男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转过头，看着这个方才还眨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此刻却深沉，忧郁的孩子。
安琪儿，我不知道现在的你在想什么，我只知道你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阳子，你刚才唱的是什么歌呀？很好听。”于思男试着转移话题。
“噢，是一个动画片的主题歌。”阳子怔了一下，回过神来。
“动画片叫什么名字呀？”
“叫闪灵二人组。”阳子的脸上又挂出了甜美的笑容，“讲得可是两个男孩子的爱情故事哟。”
“怎么？你不反感同性之间的恋情？”于思男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敢说出同性恋这个字眼。
“我倒觉得无所谓，对于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来说，最重要的应该是真诚，而不是性别。不是吗？”阳子歪着头，询问似的望着于思男。
“对，是真诚……”于思男拍了拍阳子的脑袋。
在肮脏的人眼中，简单的情感被理解成污秽不堪。而在单纯的人眼中，世俗所不容的恋情自有它的美好之处。
又往前走了一会儿，两人已经置身于枫叶林之中。放眼望去，树上尽是悬挂着似火的枫叶，秋风掠过，掀起层层跃动的火焰，像是要将天地燃烧。阳子倚着一棵高大的枫树，慢慢坐下，闭上眼，仰着头，静静地听，听风与叶的窃窃私语。于思男也挨着阳子坐了下来，抬头看着满树的枫叶，总觉得叶尖处会滴出血来。
“姐姐，我们现在多像是坐在火焰的中心呀。这让我想到了凤凰涅磐，总觉得那种在灰烬中重生的瞬间是那样壮美，那样充满希望。火，带来了死亡，也带来了生命。人也可以在火中重生吗？”
“可以。但重生的，已不再是你……”
于思男忽然想到了那个凉爽的夜晚，想到了桥下盈盈的河水，便强迫自己停止了思考，捡起地上的一片枫叶，细细地，从各个角度观察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耀眼的阳光已变得温和，树林里也渐渐地泛起了一丝凉气。于思男忽然察觉到，身旁的阳子一直没有说话，便轻轻地推了推她。这才发现，阳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睡着了。于思男小心翼翼地挪了挪身，从背包里掏出照相机，生怕把睡梦中的阳子吵醒。接着，她用一只手揽住阳子的肩膀，将另一只拿着相机的手尽可能的向前伸长，然后将镜头对着自己和阳子。之后，于思男迟疑了片刻，但还是探过身去，在阳子额前的头帘上轻柔地吻了一下。
不错，即便是欺骗自己，也心甘情愿。
静静地凝视着阳子，看她起伏的胸膛，看她弯弯的睫毛，看她有时微张的小嘴，于思男困惑了。
我究竟想要得到什么？我究竟能得到什么？我会毁了她，对吗？安琪儿，我不应该将你带到人间，因为我可能会进一步将你引入地狱。到那时，我该怎样收场？
虽然有些舍不得，但看了看手表，于思男还是叫醒了阳子。
“我睡着了吗？”阳子揉着眼睛，懒懒地说道。
“是啊，我一直在看枫叶，都没有注意到。”于思男站起身，“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
“嗯。”
阳子解开安全带，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道如何开口。这个下午发生的一切都让她感到如梦如幻。
“玩儿的开心吗？”
“嗯。谢谢姐姐。”阳子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今天真得很开心。”
“那就算不虚此行啦。”于思男有些紧张地握着方向盘，不敢看向阳子。她不知道这会不会成为自己和阳子的最后对话。
“那我先回去了。”阳子打开车门，一阵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像是在提醒着她什么。阳子平抚了一下心跳，突然转过身，鼓足了勇气，问道：
“姐姐，下个星期六我还是下午放学，你有时间吗？”
“我，”于思男犹豫了，她的理智告诉她应该结束这一切，“当然有时间，到时候带你去更好玩儿的地方。”
“那就这么说定了。”阳子灿烂地笑着，走下了车。
一边往家走，一边回味着刚才的一切，阳子的脸上又不自觉地浮现出甜蜜的笑容。
我竟然可以在她身旁安心地睡觉，彻底地放松。这太不可思议了，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和姐姐在一起真的好舒服，好踏实。
阳子又想起了拿着照相机站在自己身后的姐姐的身影，心中暗自期待着下个星期快点到来。
“都快笑成花儿了。有这么开心吗？”司徒锐突然出现在阳子的面前，吓了她一跳。
“你在这儿干吗？”阳子尽量掩盖自己内心的喜悦。
“你妈刚才给我们家打电话，说你还没到家。我只好骗她说你留在学校问老师题。我怕你回家说漏了嘴，所以在这儿等你，跟你串一下供。”
“发了短信通知我不就行了。等多久了？”
“你总是把手机调成无声，谁知道你回家前能不能看到啊！好心当作驴肝肺！”司徒锐忿忿地说道。
“人家不是怕你等的时间太长嘛。”阳子有点委屈地瞅着他，撇了撇嘴说道，“谢谢你。”
“没什么，其实也不长。那你快回去吧。”司徒锐锤了锤有些酸疼的腿，往家跑去。自从他到家后打电话给阳子的妈妈，说阳子在学校问老师题，恐怕会晚一点回来之后，便一直在这里等她。司徒锐的心里总是有些后悔，后悔让阳子跟着一个陌生的女人走掉。他甚至想去那个照相馆核实一下，究竟有没有这个老板娘。现在，看到阳子平安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他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司徒锐。”阳子叫住他，想要跟他分享一下自己的幸福感受。
“怎么了？”司徒锐转过身，发现阳子的眼睛异常的明亮。
“嗯，没事，就是想谢谢你。”看着司徒锐略带疲倦的脸，阳子打消了刚才的念头，何况她能隐隐地感觉到，司徒锐并不赞成她今天的出游。
“不用谢两次。快回家吧。”司徒锐背过身去，摆了摆手。
司徒锐，我究竟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