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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1 / 2)

那天我头一回哭了,不是因为疼,是嫉妒,深深的嫉妒。凭什么我就没这么个哥哥护着,别说哥哥,我连老爹老娘都没。

打小我就跟爷爷奶奶一块儿住,那俩生我的人婚一离,各奔东西。切,奔就奔呗,谁怕谁啊,我一人不活得好好的,谁没了谁不能活啊。

可偏偏那鼻涕虫就是不让我安生,成天在我面前晃悠,一口一个阿凡哥,阿凡哥,我说你咋不叫我阿凡提。一见他我就想虐几下,一付诸行动吧,他哥后脚就来了,免不了又是一顿胖揍。

他哥揍我,我虐他,他哥再揍我,我再虐他。这么循环往复,乐此不疲。

有时候我也想,这鼻涕虫咋就那么迷恋我,咳,说迷恋一点儿不假。后来我上了小学,琢磨着那娃也该上学了吧,可等啊等,就是没动静。

有天我见他去巷子口买豆浆,提溜个脏兮兮的零钱包,一颠一颠的从我跟前跑过,身子滚圆,那时候我还给他起了个外号,狗不理,你就一狗不理包子,白胖白胖的。他当时听我这么说也不气,咧开嘴傻笑,笑着笑着鼻涕跐溜一下就出来了。

买完豆浆回来的路上,我躲巷子口一把拽住他,拖进深巷里,他把豆浆捂得死死的,瞪大眼睛生怕我抢。

我说你怎么不上学啊,八岁了吧?他松了口气,血红的小嘴一抿,摇摇头,我妈说了,不让我上学。

我说凭什么啊,这是义务教育,必须得上,你妈不让你上那是犯法的。我还显摆上了,其实这些都听老师叨叨的。

他一听犯法就急了,我妈说这是为我好,我不能上学,阿凡哥你不要告诉警察叔叔,不要抓我妈。

我哼了一声,伸手推了他一下,狗不理不经摔,豆浆哗的洒了,零钱包也开了口,硬币全掉了出来。

他撅着嘴要哭不哭的,我烦,绕过地上那堆垃圾走了。

打那以后鼻涕虫见我就绕道,跟躲瘟疫似的,我也不理他。有几次遇见他哥,那位大叔冲我咬牙切齿,我拿鼻孔对着他,怎么的,没动你弟弟还想揍我啊?

眼看还有一年毕业,毕了业我就得到县城念初中,这意味着,要想见鼻涕虫,可就不容易了。

临走前一天,我坐院子里对着月亮发春,县城的姑娘应该更漂亮吧,想着想着,鼻涕虫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阿凡哥,我哥说你要走了。他双手贴着裤缝使劲擦了几下,又从兜里掏出个大鸭蛋。这是我妈腌的咸鸭蛋,你拿去路上吃。

你咒我以后得鸭蛋呐?!我虎着脸,抢过鸭蛋,握手心里舍不得放开。

那是几岁呢,我有点忘了,反正那夜我头一次觉得鼻涕虫长得挺好看,比县城里最漂亮的姑娘都好看。

当时我没问,为什么夏禹不能上学。后来奶奶说,夏禹这孩子挺可怜的,一生下来就得了种怪病,身上哪里擦破了割破了,血止不住,只能眼看着流啊流。所以夏禹妈都不让他出去玩,男孩骨子里的调皮愣是被家里人打压下来,就怕不小心磕破了。

这事我那会儿真不知道,否则我也不会那么混蛋。

初中三年,我一到周五就兴奋,下课铃一响我都打头炮冲去车站。有时候去的晚了没座位,就是站票也得买啊,我想我奶奶的菜了,想家里的大黄狗,也许还有那么一丁点想鼻涕虫白嫩白嫩的小脸。

他每个周五的黄昏都站在沙尘满天飞的路口等我,远远的我就能看到一傻帽在那儿守着,我不要命的伸出头和手冲他挥舞,他见了就会咧开嘴,紧接着猝不及防吃进一把沙。

我说鼻涕虫你还想剁大官么?他摇摇头,说没文化剁不了大官。我说我替你剁,等我考起省里的大学,把你接去一块住,我教你识字,咱俩一块儿剁大官。他光傻笑不说话,我说你舌头是不是废了,不光大还哑巴。他笑得更灿烂,比那年夏天开的向日葵还刺眼。

后来我果然不负众望考起重点高中,这就等于一条腿已经迈进重点大学啊。我拿着录取通知书飞奔回家那天,鼻涕虫没在路口,我心里空落落的,捏着那张纸一个人在走乡间土路上。

回到家还没踏进门,谁给我来了一埋伏,一大拳头打得我鼻血当场就喷了。

夏桀跟头发疯狮子似的攥着我衣领吼,都是因为你!我弟都是因为你!

我咳嗽了几声,说因为我什么啊,我招你惹你了大叔。

原来鼻涕虫知道我考起高中,当时正巧放暑假,也不知道我几点能到家,于是一大早天没亮就跑路口蹲守去了。那儿没路灯,一辆货车估摸着也没看清路口有人,就这么冲了过去。

我一下就诈尸了,挺着两条完全没了知觉的腿僵尸似的往医院跑。结果只见鼻涕虫脑袋裹得像颗大洋葱,脸上划破几个口子,血丝还在冒。一见我他就蹦起来了,我当时哭没哭不知道,反正脸湿了,过去把他按床上,说你舌头大就算了怎么不长脑子呢,我以后又得给你治舌头又得治大脑的,我不累死了,再说我也没那么多钱给你治啊。

他笑呵呵的推开我,说我哥有钱,他在城里挣了钱,过两年就接我到国外治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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