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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3)(1 / 2)

“刚才你看到的只是一小部分。”石井看黄若伟仍然没有开口,他并没有不快的感觉,因为他还不需要黄若伟开口,一旦对手开口,很可能打断他的思路或很可能给他带来难堪,只有在对手的意识完全瘫软下来的时候,他的策略才有可能达到最佳效果。“你往这边看。”石井这才站起身,走到墙壁边,哗啦一声拉开挂在墙壁上的遮布,两幅很清楚、很标准的地图显露出来。石井首先指着右边地图上所表示出来的不同位置,继续着自言自语式的讲话:“这就是你刚才看到的化验室,这是冻伤室,这是毒气室,这是细菌生产室,这是菌苗培育室,这是解剖室,这是动物传染实验室,这一片房舍是动物喂养室,这几片野外空间地带是细菌武器试验场,这一条正在挖掘的几十里长的地道更是一个秘密,它可以做储藏室,也可以作战用,几千人在这里面生存两年绝对没有问题,因为它可以储存足够的食物,它的坚固的防御可以阻挡住任何强大的军队。当然啦,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还可以做我们安全撤退的通道。而这座四方楼就是囚禁你的地方,自然,被输送到这里的每个‘木头’都会在种种试验中发挥作用。对你们而言,即使死了,永远也洗刷不掉罪人般的内疚感,因为,你们这些绝佳的试验品,使我们获取了试制细菌武器的最理想的结果。”石井看到黄若伟震惊多于恐惧的神情,把手中的指示杆移向另一张地图,继续他的演讲:“这是南京分部、这是广州分部、这是长春分部,这是北平分部……好啦,再介绍下去,你的心脏也许会被吓脱落的。这部遍布中国的、高速运转的机器,它的每个螺丝钉、每个链条,都会成为吞噬、生命的血盆大口。别用疑惑的目光看着我。”

石井看到黄若伟的眼睛里有一种心惊肉跳、极度恐惧的神色,这正是他所需要的,他感到他的有力而真实的介绍产生了作用,于是,他摆出一付宽容的样子,继续说下去:“人和人就是不一样,你们中国人是很相信命运的,这一点我非常了解。你的命里注定要和大日本皇军合作,只要你愿意,我会满足你的一切要求,包括到我们美丽的日本国去过花天酒地,神仙般的生活。作为我来讲,我不希望你这样有前途的分子在四方楼里经历那种生不如死的痛苦试验。你可以静下心来想象一下,人的肢体被冻成一块,用木棍用力一敲,胳膊就和躯体分了家;或是被扔进放满老鼠的实验室里,让注入细菌,有着尖利牙齿的老鼠撕咬,再不被直接注入细菌,被千千万万只看不见的微小的细菌在体内慢慢地蚕食,在毒汁侵入五脏六腑,神经被迷乱后因窒息而死。当然,还有很多你想象不到的,用你们的话说是很残忍的试验方法。我的天哪,一说到这些,连我的心都在颤抖,仿佛火山在我脚底喷发一样,真可怕呀。我想,这种滋味决不会比酷刑更容易接受,你是有知识、有头脑的人,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我等你的回答,最好不要让我失望。”

黄若伟听在耳里,恨在心头,石井分明是在玩弄自己,他用鄙视的目光盯着对方,见对方扬扬自得,一付稳操胜券却还要装出怜悯的神情,恨不得把他丑陋的嘴脸撕下来,再踏成粉末,扔到野地里去喂野狗。然而,陷入牢笼的猛虎已经没有了这种威风,他只有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去斗争。

对于黄若伟来说,就他的性格而言,绝不是输不起的那种人,因为,他在人生的路上经历了许多的坎坎坷坷,他的人生注定了要在这个时代,为了民族的尊严,必须要用自己的生命作代价,去铺设一条属于人民的金光大道。

在他十九岁那年,也就是父亲被日本士兵活埋的那个炎热的夏天,一个晚上,黄若伟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躺在病床上的母亲面前,借着米粒般大小,摇摆着微弱的灯光,看到写满忧郁、悲伤和凄凉,而又憔悴的脸上淌满泪水的母亲,他第一次感到母亲是如此的孱弱,苍老而又面黄肌瘦,老人家已经病入膏肓,也许十天半月也挺不过去了。既然决定了,就不能再犹豫。他狠狠心跪在母亲的床前,握着母亲只剩下一把骨头的手,呜咽着说:“妈妈,我琢磨了几天,我想出去,让弟弟来照顾你吧。”

母亲似乎知道儿子会有离开她的这一天,她把儿子的双手按到自己的胸前,为的是让儿子最后一次感受一下母亲躯体的温暖,并且,在这种独特的母爱的传递中,平静地听完了儿子要出去的原因。

饱经风霜的母亲深知,兵慌马乱中到处都是鲜血、尸体,说不定谁会摊上这种事,但母亲也深知儿子的秉性,只要他认准的理,就是九头牛也不能拉他回头,强迫他憋屈一辈子,不如让他放心地去闯荡,也许会闯荡出一个辉煌的人生。当然,也不排除像他父亲那样,壮志未酬身先死的结果,但是,这是值得骄傲的,要奋斗,总得有牺牲。

深明大义的母亲最后对黄若伟说:“若伟呀,在你爸爸临死的那一刻起,妈就打算和你父亲一起走,这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别惦念妈,妈是明白人,为父报仇,把闯进故土家园的强盗赶出去,这是天经地义的。若伟,你选择的路没错,妈不会拦你,记住,要多杀几个鬼子,绝不能做孬种,千万不要给黄家和中国人脸上抹黑,就是死了也要像你父亲死的那样让人佩服。”

对于一个十九岁的青年来说,到腥风血雨里去闯荡,这里有浪尖上搏击的快乐,也有挣扎于旋涡时的惊心动魄。当然,有人对他的离家而担心,而更多的人则为他的抗争精神而骄傲。

七八年的艰苦岁月,这似乎是黄若伟最难以忘怀的,对他而言,那是他生命中最辉煌的也是最危险的一段日子——尽管在决定离家之前他曾把这不幸的社会想象成地狱般的凄凉。

他的回忆像是一个接一个的巨浪,虽然那巨浪带着惊天的吼声,咆哮着从他心头涌过,此刻,他仍然感受到了那种渴望战斗的心绪仍在拨动着他跃跃欲试的激情。其实,这些年,在他生活的道路上,每一步都飞溅着血腥,透露着凄凉。隐蔽着恐怖,以及生命的危险,但他从不把这些放在心上,他的心里只有代表他理想的三个最圣洁的词汇:尊严、胜利与和平。

在哈尔滨这座以寒冷著称的城市,黄若伟和他的战友们,面对穷凶恶极的敌人,以各种灵活多变的形式与之周旋,七年多,两千五百个日日夜夜,每时每刻都处在危险之中,一不小心就极可能被暗探和宪兵抓走。

一次,在一个漆黑的夜晚,黄若伟奉命护送一批从南方来的同志到乡下去开展斗争,当离开市区,快进入巴彦县城的时候,突然,迎面碰上了一队巡逻的敌人,黑洞洞的枪口直对着他们。一番盘查,虽然没有露出破绽,疑心的敌人还是要把他们带到警局去,情急之下,黄若伟同同志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凭着勇敢,借着夜色迅速地撤离了战场,全体没有一个伤亡。

有一次,也是在夜幕的掩护下,黄若伟和一位女同志去贴传单,冷清的街道上,只有寒风夹着雪花在狂舞,一个小乞丐,蜷屈着身子躺在墙角下发抖,而他对面的马迭尔,这座专供富人与达官贵人醉生梦死的地方,依然在灯红酒绿之中响着靡靡之音。鲜明的对比,使黄若伟认识到,要让穷人过上好日子,只有赶走侵略者,推翻黑暗的社会,让罪恶在沉迷中,在肆虐中萎缩,直至死亡。凌晨,也就是俗话说在鬼呲牙的时辰,当他们贴完最后一张传单,转过一个道口往回返的时候,猛然发现一队日本兵押着一个戴着冰冷手铐的人,正朝监狱的方向走去,他模糊地认出,那是自己一位最亲密的同志,他清楚地知道,同志等待的将是什么,可是赤手空拳的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志被押进那座阴森可怖的监狱。

还有一次,通过内线得到一个确切的情报,讨伐队要到李家屯抓捕宿营于此的抗日小分队,情况危急,黄若伟临危受命,不顾危险,历尽艰难,徒步七十里地准时把情报送到小分队。通过力量对比,经过周密布置,小分队决定要打一个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伏击战。当三十多个鬼子、五十多个伪军,以为胜券在握,趾高气扬地进入伏击圈的时候,一阵复仇的子弹打得敌人晕头转向,等敌人清醒过来,准备反扑的时候,青纱账里早已是一片寂静,神出鬼没的抗日队伍已经撤出了战斗。垂头丧气的敌人只得抬着尸体,架着缺胳膊少腿的伤兵呲牙咧嘴地往回撤。没想到,还没走出一里地,迎头又是一阵更加密集的子弹,直打得敌人丢盔卸甲、狼狈不堪,等敌人再次准备反扑的时候,抗日小分队又像一阵风似地没了踪影。

生活的磨难,战斗的考验,在生与死的较量中,黄若伟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单纯的,心里只有报仇两字的毛头小伙子,而今变成了一个职业革命者,生命中的一切杂质都让销烟吹走了,灵魂里只剩下不在遥远的希望所在。

革命者决非没有七情六欲,在携手并肩的滚滚洪流中,一个靓丽的身影总是有意无意地送来温柔、关切的照顾,黄若伟明白那举动和那眼神里所表达的一切。于是,皎洁的月光下,增加了一对窃窃私语的恋人,黎明的曙光里留下了他们清晰的身影,战斗的队列里行进着生死相依的一对伴侣。光阴荏冉,生命的时钟将他们带入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就在一次去发动群众的途中,蓝天白云下,黄若伟一身轻松,和恋人一起去执行任务,心情更是格外的兴奋,他侧目望着身旁的容慧,开口说:“我没有漂亮的裙子,没有金银饰物,也没有舒适,宽敞的新房,也许我连领你迈进神圣教堂的时间也没有,或者说我一无所有,我不知道送你什么礼物才好。但是我爱你。”挽着他手臂的容慧满脸羞红,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说:“我什么也不要,只要你爱我就足够了。”当时那种喜悦的心情和那句刻骨铭心的话,即使现在他还清楚地记得,犹如在眼前刚刚发生似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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