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井心里一动,怎么没想到山田纪夫老师呢?那个远在日本国头发花白,性格有些固执,孤傲的的生化博士简直就是科学界的泰山北斗,有他的帮助,研制的速度将会大大地加快,况且他的言论也是出了名的,如果不是考虑到他的年岁问题,石井早就想到他了,如今经贞泽雄提起,又引起了石井的兴趣,斜眼瞥了贞泽雄一眼,说道:“请不请山田纪夫老师我会考虑的。至于你,不用我再说什么了吧,静下心来好好地工作,历史不会忘记你的。”
贞泽雄鼓起勇气,试探地问:“将军,如果山田纪夫博士能来的话,我是否可以请一段时间的假呢?我只要看上母亲一眼就行。”
石井有点儿生气了,他最恨那些敢于和他讨价还价讲条件的属下,虽然他的话不算太严厉,那双能表达一切的眼睛分明在破口大骂:“作为军人必须恪尽职守,这是责任和天职,如果国家需要献出生命也要在所不辞。你知道,我们有多少士兵死在战场上,又有多少母亲在思念儿子的期盼中闭上了眼睛,我敢说有成千上万个这样的母亲。他们没有怨言,一如既往地支持、关注战争的进程。为什么?因为她们懂得这场圣战是显示大日本帝国的强盛,是为了征服那些敢于向大日本皇军说不的民族。贞泽雄,我们正在从事着一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伟大事业,家庭、爱情、亲情与真善美,在这场战争中变得那么渺小,那么微不足道。我劝你还是抛弃自我吧,把目光放远些,当我们把大日本帝国的军旗插到南京,插到克里姆林宫,插到白宫的时候,你就会感觉到我们付出的代价是值得的,我不多说了,回去好好想想我的话。”
贞泽雄不想再听下去了,这种宣传他听得太多太多了,他知道这场战争是少数人引起的,全体日本人助燃的的烈焰,他也一直在往那烈焰上投入人的尸体助燃。但不管怎样,他的心中还是忘不了含辛茹苦抚育他长大成人的老母亲,忘不了山清水秀的故乡。“唉。”他叹了口气,然后他才说道:“谢谢您的教诲,告辞了。”
贞泽雄消失在门外边,石井的心顿时涌起一阵喜悦,脑际出现了山田纪夫老师的许多难忘的事。十多年没见面了,甚至于连他的模样也忘了,如果不是贞泽雄提起,石井也许会永远把山田纪夫忘记的,他自嘲地笑了笑,冲门外喊了声:“来人。”
卫兵是个恪尽职守的人,石井的话音刚落,卫兵就出现在面前:“将军,您有事吗?”
石井吩咐道:“通知春木三郎马上给军部发电报,请山田纪夫博士来满洲国参加试验,别忘了这是绝密加急电报。”
“是。”
地道很深,曲折蜿蜒足有十几公里长,可地道还在继续往前挖,没有停止的迹象。华龙不明白日本人利用这地道来干什么,从布局看,各种各样的空间有的像会议室,有的像工作室,有的像仓库,有的像弹药库,有的像房间,并且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处升入地面的缓台,监视孔、通风口、照明用的线路应有尽有,更可疑的是地道里还铺设了轨道,难道地道里还要通火车?华龙很惊异这里的规划如此周密,如此不同寻常,他不禁自问:“他们要干什么?”
随着华龙有目的地仔细观察,地道的延伸脉络也渐渐清晰,这是日本人为了巩固东北的统治或是为了固守,或是为了逃跑做准备的。华龙一抬头,看到了那几根注入了众多劳工血肉的、坚如钢铁的混凝土柱子,霎那间,他联想到屈死的父亲,冤死在仲马城的同志,被灾难和征服压得抬不起头的千百万同胞,还有身边这些生不如死的劳工,这些似还没有醒来的噩梦中重现的血淋淋的画面,更使他感到一个革命战士的责任重大。
超负荷的劳动,犯人般的待遇,整天生活在恐惧之中,还有那永难遗忘的经历,使华龙还残留着一丝不成熟的脸庞变得英俊,不屈而坚定、果断而勇敢、沉稳而无畏,苦难磨炼了他,战争铸就了他,他的心里时刻牢记着驱逐日寇、还我中华。他不逃避,他也不会逃避,凝望着眼前这些坚固的圆柱,心里充满了悲伤和愤恨,那是用劳工的血肉建筑起来的,他真想变成一个巨人毁掉这项让他悲痛欲绝的罪恶工程。“安息吧,你们不会白白屈死的。”
无尽无休的精神摧残,无尽无休的疲劳都能致人死亡:“活得真累啊。”人们就是在这种极度恐惧的状态下活着。秦增敏汗流如涌,气喘吁吁,这样下去,他这样身体的人也是吃不消的,转脸望了一下前面,正好穆润泽背着一筐土走过来,只见他摇晃着身体,十分吃力地移动着沉重的脚步,似乎精神一松弛就永远走不出第二步似的。
穆润泽能坚持到现在,可见他忍受着怎样痛苦的磨难,虽然他的坚持达到了极限,或者说一旦超过了那个极限,他就会倒下去再也站不起来了,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坚持。穆润泽的头脑很清醒,边咬着牙坚持,边想怎样逃过这危险的时刻。突然他想到了郑满仓,想起了郑满仓“我真的要死了”那句话。唉,死就死吧,给日本人搞这样的工程,谁知道这日本人安的什么心,妈的图啥。思想一溜号,才感到严重的疾病带着过度的疲惫一下子迸发出来,再也站不住身子,背上的一筐土山一样地压倒了他。穆润泽真的需要休息,需要安静地睡一会儿了,但是不能这样做,被日本士兵看到要被毒打的。他不怕死,却也不准备这样去死,死也要死得光彩,想到这里他咬紧牙关,想重新爬起来继续把土背出洞去。
就在这时,华龙看到秦增敏从后边赶上来,放下背上的土筐,把穆润泽扶到一堵墙的背后,看着他关切地说:“你不能再拼下去了,这样会累死的。”
穆润泽感到一股暖流涌入心田,这种话他听到过很多次,可他现在却感到非常的温暖和亲切:“我约莫快收工了,能坚持下去。”
听到这样的话秦增敏的心里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他不愿穆润泽被活活累死,心想躲在这里,日本士兵和监工的工头是不会注意到有人敢躲在这里偷懒,不被发现自然就安全了,他忍不住说:“你别害怕,我还偷偷躲了好几次呢。你放心,我给你看着点儿,那几个狗日的一露头我就通知你。”
穆润泽还有些顾虑:“这……”
“我看这样吧,我和秦增敏两头背土,你只管来回传递空土筐。”华龙出现在两人的面前,他不想让穆润泽重蹈郑满仓的覆辙。“躲不是办法,我们还没有能力和他们面对面地斗,至少活下去还有希望。”
其实,华龙的话两人都能明白是什么意思,他是不想看到被欺凌的事情发生。秦增敏当然也明白,却装作没听见,说道:“你身体好自然能撑得住,穆润泽这样的身体能熬得下去吗?”
穆润泽看秦增敏这样不留情面地斥责华龙,心里不服气:“你不能这样冤枉华龙,这几天都是他在照顾我,要不是监工的把他调去打混凝土,我怎么也能挺到收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