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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1)(2 / 2)

“你说得对极了。”李春阳心悦诚服,彼此面对面地互相真诚地看着对方,让人闹不清他俩在谈些什么。“我一直想有一个你这样坦诚的朋友,我知道这里的难友也一定会喜欢和你在一起。”

信任在这里竟是这么容易获得,华龙甚至怀疑,这信任是否太肤浅了,但是,他又无法不相信,要在死亡之城里打开一条新生的道路,只有相信同类,信任同类,剩下的就是团结一致,计划周密的逃亡之行了。相反,当互相不信任时,被分割成了无数的个体,就只有听任恶魔的摆布了。从李春阳身上,从他那智慧与巧妙的谈吐中,华龙看到的则是饱经摧残后的那种不屈心灵的坚强。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喜悦,弯下身,把蚂蚁窝清出来,又把那只爬了不远的蚂蚁抓回放到蚁穴的洞口,这才说:“一个充满智慧的人,应该从一些微小的事物中得到启示。比如那只蚂蚁,它传递给我们的应该是振奋的精神,至死不渝的努力,而懦弱和消沉总是毁灭的前奏。一个专注于自由与尊严的人,就要不断地吸取这种精神和努力,并从这些微小的,不被人注意的事物中,感受生的愉悦和生的意义,进而掌握我们人类自己生命的舵。”

华龙的话,无疑使李春阳的心灵得到一次完全的净化,他的灵魂还从来没有和这种感悟人生的言论碰撞过,而这第一次的刺激就如此的强烈,一次无意识的交流,使他有一种在茫茫的黑夜中,在遥远的前方突然闪现出一道如蜡烛般微弱的光亮,立时感到迷蒙的路上一片光明。于是,欣喜、激动充塞了他一度空虚的灵魂,兴奋之中他主动把手伸给华龙,真诚地说:“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吗?”

“当然,我们已经是朋友啦。”华龙知道,在死亡之城边缘驻足的人,一定极度的苦恼,这使他需要有风雨同舟,生死与共的真心朋友,看到李春阳主动伸出手,便毫不犹豫地紧紧握住,温和地说:“不管以前我们的背景如何,我却无法忘记我们同是炎黄子孙,毕竟我们是兄弟呀。在这里,我们是一样的囚犯,为了摆脱这种困境,我们需要携起手来。”

另一边一棵树下的阴凉处,邓昆正目不转睛地望着牢房的房檐处,他的身边聚集着几个人,也在用同一的神情,同一的姿势痴痴地对着那地方看。

华龙,李春阳感到纳闷,互相望了一眼,装作没事的样子,从另一边慢慢地绕了过去。

几天来,每当放风的时候,邓昆都默默地蹲在那里,或是斜靠在树干上,仰面望着那些在屋檐上,枝条上,甚或是电网上唧唧喳喳的麻雀,而且还被强烈地吸引着。其实,麻雀的舞姿并不美妙,歌声也并不婉转,但它们是自由的。对他而言,世界上最具吸引力,最具魅力,最可羡慕的恐怕只有自由了。自由是人的本性和必需,既然如此,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自由更可贵的呢。在这充满恐怖的死亡之城里,在这孤寂无助的日子里,如果不是这些麻雀陪伴他——哪怕是短短的时光,他的向往自由的本性就会泯灭,他的崇尚自由的灵魂就会崩溃。在这段时间里,他甚至于可以分辨出哪只麻雀叫得最响,哪只麻雀跳得最欢,可以想象,麻雀给予了他最深层次的启迪,那就是飞禽所具有的自由。

“这有什么好看的,它们只会那几步蹦达,叫得让人怪闹心的。”隋风清以为邓昆发现了新大陆,及至弄清楚他是在观察那些麻雀,不由很失望。“你不烦哪,有这工夫还不如多看儿眼蓝天呢。”

邓昆这才发现他的身边聚集了好几个人,转了转发酸的脖子,嘴里慢条斯理地说:“以前我也挺讨厌麻雀的,它们曾经明目张胆地叼食我家收获的那点可怜的粮食,害得我们经常支张网来捕捉它们,现如今它们却让我改变了看法,囚禁取代了自由,对人来讲是最可悲的,也是无法接受的。没有了自由,你说,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唉,惨哪,我做梦也想不到今生还会仰慕这些曾经被我捕捉过的麻雀。”

隋风清有所感触,发自内心地说:“如此说来,我们还不如这些令人讨厌的麻雀。”

邓昆怕自己的话伤害了隋风清,连忙转开话题,指着房檐上刚飞来的那几只麻雀娓娓道来:“你们看,这几只经常到这里来寻觅食物的,它们的窝就在房檐下第二个小洞里。那只秃尾巴麻雀最淘气,我猜想它的秃尾巴一定是被人网住逃脱时被弄掉的,西边那只蹦得最欢的叫咪咪,你们看,它的舞姿有多迷人,站在房脊上叫得最欢的那只我给取的名字叫宝宝,它的歌声真叫人陶醉,还有……”

在邓昆眼里,这些麻雀被赋予了新的内涵,他可以叫出每只麻雀的名字,可以说出每只麻雀的特点,而最主要的是它们的自由让他感受到了人生中最珍贵的应该是什么。

周围的人也被感染了,神态各异,想法不同地注视着那些似乎是同一步伐,同一声调,同一种飞行技巧的别类。因为他们这些人还没有能力透过自身的遭遇,体味自由的快乐,而当他们读懂自由的时候,才真正感悟到自由对人的重要性,于是,一个个不同的、生动的、令人羡慕的自由的种子深深地融入这些人的灵魂里。

华龙和李春阳相视一笑,他们俩真诚地感到自由与尊严对人产生着多么强烈的诱惑。

华龙惊异于人们观察的细致,这些往往被忽略的、富有生命力的小动物的习性,使他感到有点儿激动。但他却说:“在这种特定的环境里,终于使我明白了,对人而言,自由和尊严是最重要的,失去它,就如同失去了人类赖以生存的空气一样。朋友们,你们想想,这些小生命尚且如此珍惜自由的空间,作为人,我们为什么要等待,现在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等待只有死亡。”

那些戴口罩、穿白大褂的人从他身上抽血,经过针头再经过一根不长的,透明的胶皮管,输入玻璃瓶,邓昆清楚地看到玻璃瓶上贴的一块白纸上写着a型的字样。而今天却不同了,邓昆被告知得了病,需要注射防疫针,然后就把他关入一间单独的房间里,他意外地看到了前天失踪的八个人,那是一些奄奄一息,一个个接近死亡的人,或是像日本人说的那样被释放的人,总之,他们在这里秘密地,不为人知地消失了。

邓昆很顽强,当他躯体里细菌肆虐地要蔓延开来的时候,自身的防疫机能却奇迹般生发出充足的克制细菌的卫士,因此,他逃过了被“释放“的命运。然而,那些背时的人却没有那么幸运。

这天夜里,邓昆难受得直到深夜也无法睡去,实在躺不住了,就挣扎着站起来,一步一挪地走到门边,透过小得可怜的缝隙吸收新鲜空气,这并没有让他消除痛楚。空中的月亮犹如一盏有着无限能量的灯,把她柔和的、朦胧的光束毫不吝啬的洒在辽阔的大地上,浩瀚的天空,数不清的星星闪着光亮,仿佛一个个有着无限生命力的生灵在遥远的天际眨动着眼睛。邓昆能感受到那光束的柔和与光亮,也能体会到那些生命的旺盛和永恒,微风轻吟着悲婉的曲调,毫无着落地弥漫在每个角落,这使他陷入极度的悲哀之中,暗自叹息生命的艰辛和无奈,如同隐藏于心底的恐怖之梦永远也不会醒来一样痛苦,坎坷灾难般的遭遇,让他常常产生厌世的念头。如今这还用厌世吗?日本人正是要把他推到死亡的深渊里。他想也想不通,在如此广阔、无垠的大地上,为什么就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呢,还有什么比做亡国奴更悲哀的呢?但是,人还是要活下去,只有躯体变成僵尸,僵尸化成泥土时,生的意识才会消失。现在,自己还是实实在在、真真实实地站在这大地上,所以,他产生出一种强烈的求生,尤其是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此时更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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