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婶一听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这里的姑娘都吃了避孕的药,恐怕一生都不会生育了,像红玉这种情况在这个行业还是头一遭。按照她的想法,红玉应当以死抗争,可是让她说出这样的话她却做不到,但当她看到红玉渴求的目光时,她的心又软了,用一种特别的目光注视着悲痛中的红玉,说道:“三个月了,再过两个来月就显怀了,作为一个女人,尤其像你这样一个既温柔又漂亮的女人,在这到处都是凄凉,充满血腥的年代里,日本军人淫邪的目光绝不会是爱慕,而是凌辱、摧残的贪婪,你的美丽令那些可恶的日本军人疯狂地想得到你的身体。我知道,”郝婶说到这里起身望了望门外,见没有人注意,又回到红玉的身边,接着说下去:“女人处在这种不得已的地步是没有办法的事,我明白你心里是装满了仇和恨。面对仲马的纠缠,蛮横和盛气凌人的态度,你心里必然是非常的反感,我想你的心里必定会有更痛苦的感受。”
红玉默默地点点头,用理解的目光看着郝婶,但她不想这样无休止地拖下去,她十分需要对肚子里的孩子做一个果断的处理,因为她不能,也不想把这个闯入她生活中的强盗的骨肉生下来。想到这里,她用恳求的目光望着郝婶说:“我一想到我怀上了仲马的孩子,就感到这是对我一种极大的耻辱,带给我的还有一种强烈的战栗,甚至还感到一种难言的羞耻,这就是亡国奴的遭遇。郝婶,你听他们说得多好听啊,供养妇,我们这些姑娘简直就是日本军人的玩物,你不知道,我心里好苦啊。郝婶,我求求你,您能不能替我买一副打胎的药来?”
“这事要是让鬼子知道,可有你我受的。”郝婶虽然有时看不起红玉逆来顺受的样子,但当她听到红玉一番发自内心的表白,她的心还是被震颤了,用手摸着红玉的头,以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红玉,小心翼翼地问:“你真的想做一个彻底的了断?”
“是。”红玉的回答很坚决,她实在不想再这么窝窝囊囊地做仲马的玩物了,遂毫不迟疑地对郝婶说道:“您无论如何也要答应我这个要求,我知道您会帮助我的。”
红玉的决定郝婶并不感到十分的震撼,直到现在她才看清面前这个柔弱的姑娘实则是外柔内钢的刚烈女子,见此郝婶爽快地答应着:“你放心,我会把这件事办妥的。”
“我真的很感谢您。”红玉非常感谢郝婶答应她,其实她心里一直感到她的身体是肮脏的,只有打下肚子里的孽种,她才稍微觉着干净一些,甚至于她还想以死来抗议这个黑暗的时代,只是她没有把这些说出来。她接着说下去:“我的身体是被仲马这个恶棍、无赖、魔鬼所征服了,但是我不甘心永远这样活下去,总有一天我会让日本人明白中国的女人不是泥捏的,也不是被驯化的羔羊。”
郝婶听到红玉嘴里说出的这些话,面露喜色,平静地说:“愿上帝保佑你。”
邓昆无精打采地靠到墙角边,脸上显出疲惫不堪,有气无力的样子。清新的空气没能提起他的精神,温暖的阳光也没能驱散他心中的寒意。一阵倦意让他闭上眼睛,低垂着头。
他已经厌倦了这种生不如死的生活。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呢,这让人怎么能够接受呢。
也许是严肃的现实禁锢了他的感情,他总是疲倦,思想总也冲破不了迷惘的束缚,一次又一次的努力都被现实无情地砸烂了。他常想,也许这世界上所有的角落都潜伏着罪恶,无论你怎么努力,都无法改变悲惨的命运。
“难道这死亡之城真的要耗去我的生命?”
对于邓昆来说,所有的苦难,都是从“九一八”那天开始突然降临到他的头上了。老实巴交的他并没有想到,厄运会再次降临他的头上。
“看你懒洋洋癞叽叽的,我看你活不过八月节。”一个嘲弄似的声音穿过,这声音无疑惊扰了他。
邓昆听得出那话里并没有恶意,勉强睁开双眼,自嘲地说:“我也纳闷,怎么刚进来不长时间就变得连踩死只蚂蚁的力气也没有啦。”
隋风清倒是心宽体胖,脸上透着红润,看得出精神也不错。“想开点吧,俗话说随遇而安,在这里有吃有喝,有时候小鬼子还给弄点儿烧酒喝,你说世上有这好事吗?这才叫不劳而获呢,甚至不用动手,就有人送到眼前。”
邓昆并不是傻瓜,他心里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于是,他强打精神轻轻地说:“这天上掉下的馅饼吃着可不痛快,烧酒喝着也不是个味,这事总让我心里觉着不对劲。”
隋风清也不笨,但他的嘴巴总是欺骗自己,也欺骗别人。“别疑神疑鬼的,怪只怪你的体质太弱,你看我。”说着,他拍了拍胸脯。
邓昆虽然也得过病,但像这次来得这么突然,这么厉害,这么毫无征兆还是头一遭。“要说我的身子骨壮着呢,以前有个小病小灾的一挺就过去了,这次可不同,我这身体一天不如一天,风清你也许感觉不到我的痛苦,头痛乏力,浑身就像有无数的虫子在咬我的肉吸我的血,是真难受啊。现在,我这才知道想家想亲人的滋味是什么样,我想家呀。”邓昆很伤感,停了停,只听他接着说:“看你这样还挺满足的,难道就不想家,也不想家中的父母、妻子和儿女?”
隋风清总算说了句实话:“在这偌大的地方,既孤独又没有自由,你说我能不想家,我也有心哪,再在这儿呆下去,我也会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