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寿长弄巧成拙,而今反落入别人掌控之中,实是悔恨不已,不禁脸色发青,但他不愧是员上将,颇有几分血性,鼻中一哼,说道:“你已罪大恶极,还敢挟持朝廷命官,究竟长了几个脑袋?“语气很是刚硬。
陆长亭一听纵声长笑,昂然道:"既然我这钦犯已是罪大恶极,那再添一条罪状却又算得了什麽,你这大好头颅可是独此一颗,难道真想高升平顶侯不成?”说着话将刀身略略挪动,刀刃同马寿长肌肤相触。
马寿长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情知对方已然豁出命去,再也无甚顾忌,说到便能做到,他虽无时无刻不以高升为念,但这“平顶侯”能不当还是不当的好,而同僚部署之前又不能显露出惊惧之态,当下只得默不作声。
陈后绝在旁见状大是为难,因双方隔了十几丈远,等他察觉钦犯似乎有意使诈之时已然迟了,他平素与马寿长交情不浅,眼见他遭擒心下着实焦急,但想走脱钦犯之罪端的非同小可,若然动强营救又是全没把握,忽然灵机一动,村道:“这姓雪的极重义气,拿住马大人后并非挟质独自逃离,所思乃是旁人生死,倒不妨跟他讨价还价。”
他想到此间,刚要开口,这时凤箫吟提马凑近身来,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几句,陈后绝听了微微一怔,目光在凤箫吟脸上转了几转,略一思忖,终于点了点头,扬声说道:“雪大侠不可胡来,你想保自家弟兄周全,此事也不难办到,但要先答应我们一个条件才行!”
陆长亭向他瞧了一眼,冷冷的道:“阁下是谁?能做得了主麽?”
陈后绝报出名姓,陆长亭嘿嘿笑道:“原来是陈指挥使,大名堪称久仰,分量也还够了,却不知先让雪某应下什麽条件?”
陈后绝忙陪笑道:“咱们可以网开一面,不再和贵友为难,不过在此期间,雪大侠也不能令马大人毫发受损,侠驾以为如何?”
陆长亭心中雪亮,依雪大哥所招皇帝之痛恨,为诛他而损一位朝中要员亦不会皱一下眉头,陈后绝常伴皇帝左右,对此应是了然于胸,自己倘不答允,陈后绝对马寿长的死活便也顾不得了,以马寿长一命换取风云庄众义士平安已是十分划算,只是听说这姓陈的奸诈之极,何以竟未提到几时开释人质等细节?单这不伤俘虏毫发一个条件未免也太有厚了些!
他虽心生疑窦,但想到官军人多势众,风云庄掩护三人突围的众义士定必处境堪忧,于是便也无暇细想,朗声说道:“你且传下令去,我暂留他首级便是!”
陈后绝一抱拳道:“我知雪大侠历来最重然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随后转头吩咐道:“去传我的话,御林军将士立即罢手,有抗令不遵者以军法论处。”
他一边说,一边掏出指挥使密符,交给手下一名千户,那人双手接过,飞马传令去了。
陆长亭瞧在眼中,不觉暗生感慨:“雪大哥侠义之名海内宗仰,人人都知道他为好朋友性命不惜亦所甘愿,连陈后绝对此也是深信不疑,试想我若冒名顶替别人,同样是遭重兵围困,而不急于挟质离开,焉能不被陈后绝这等老奸巨猾之徒疑心有诈?猜测或许是稳军计,实则这西洋镜并不难被拆穿,由此足见善有善报,因果相循,雪大哥他豪侠仗义得享美名,到头来亦受益于此……”
这般思忖之时,耳听得远处杀声渐止,继而蹄声大作,三十几匹坐骑冲了过来,官军往两旁一闪,让出道路。
陆长亭抬头一看,就见来者无一不是连人带马浑身浴血,也不知他们自己受伤,还是伤敌太众所致,更见内中十余匹马上另驮了人,或已殒命,或受重伤,显是不忍弃之乱军当中,目睹之下使人油生怆然之感,更敬佩众人重情。
风云庄众义士给官军重重围困,固然个个英勇,但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官军人数既众,又俱是精锐禁军,是以战至适才都已筋疲力弱,不料想官军突然散开,当即毫不怠慢,催马冲了出来,至此方知原委,敢情是官军的首领被自己一方的人擒住了。
眼见得御林军虽闪出了道路,然而阵势严整,弓吞羽箭,满弦待发,自己一干人等通过似不理会,制住敌将那人却是众矢之的,当真是凶险万端。
这些精挑细选出来的庄客不但武功出类拔萃,更都义字当先,见此人为救大伙甘冒奇险,便有人大声喝道:“相好的,大家拥着你押这狗官一起走,瞧他们哪个敢放箭!”
此言一出,众皆响应,群豪各驱坐马,顿时将陆长亭簇拥在中间。
陆长亭见了感动不已,叫道:“诸位都请从速离去,做兄弟的尚能与他们周旋。”
众人还待坚持,都不肯走,陆长亭提气喝道:“大家不必管我,你们的好意雪某在此心领,眼下走得一人便算一人,莫给官军言而无信,再生鬼变。”语中透出焦急之意。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叫道:“原来是雪大侠,咱们感你义气,既然如此,请多保重,务必小心啊……”均想:“雪大侠说的极是,倘若官军突然合围,再将大伙困住,以此逼迫雪大侠释放被俘主帅,甚至要他也束手就擒,那就大为麻烦了!”人同此心,于是齐声发喊,策马疾驰,旋风般转眼不见。
陆长亭见群豪已踪影皆无,而众官军并没异动,这才放下心来,暗忖若非如此,想是难有几人得能逃出重围,自己引好友难中投奔,赵老爷子一诺无辞,慨然接纳,人生在世,有恩不报,又与禽兽何异?如今或多或少总算尽心做了些补偿,虽难抵赵氏父女高义柔情之万一,却也只能盼有来生相报了……
一念及此,眼前不禁浮现出一张英姿飒爽的面庞,眼含秋水,眉笼娇憨,痴痴凝望自己。
正在这时,嗤的一声急响,陆长亭心头一惊,知有暗器袭至,手中大刀仍是横架在马寿长颈中纹丝没动,听风辨位,忙一低头,避了开去。
蓦然之间,他陡觉手腕剧震,一股绝大力道涌来,五指受震,略微一松,刀竟脱手,定目细瞧,乃是给斜刺里飞来的一只飞抓凌空夺去。
就在这一瞬间,陈后绝疾如鹰隼,腾身扑到,劈面便是一掌,罡风涌荡,压将下来,掌力之猛,大为可观,竟是陆长亭出道至今从所未遇。
陆长亭此际赤手空拳,待要拔剑,已自不及,只得提掌迎上,双掌接实,发出砰地一声暴响,两人身躯都是剧烈一晃。
陆长亭骑在马上,陈后绝则是凌空扑击,相形之下,还是陈后绝吃了无从卸力的亏,但他老谋深算,实是有备而来,乘与陆长亭对掌之机,左手倏出,一把抓住了马寿长的鑻甲绦,将他从马背上提了起来,凭借反挫之力倒掠丈余,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勉强站定身形,没有一跤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