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官府与江湖各行其道,泾渭分明,咱们武林中人很是忌讳结交权贵,投靠朝廷,再好的人品武功,一朝入了公门即令行止端方,多半也要为武林同道所小觑,何况韩帮主执掌一大帮会,得享盛名,却把女儿嫁给了前程似锦的一地父母,更加难逃众口分说。”
“他怜女心切,言听计从,许亲之事原在暗中进行,连本帮内知情者也是极少,现而今爱女被扣狮子寨,这下事情就难办了,另则太湖九雄手下有三万水师,且是久经操练,更占了地利先机,当真大动干戈强攻狮子寨实非上策,一时间韩帮主为何去何从伤透了脑筋。”
赵连唐道:“如此看来狄自荣等人潜上狮子寨乃是韩帮主授意,旨在暗度陈仓救出人质,以免双方正面冲突,闹的局面不可收拾。”
雪疏狂摇头道:“这件事韩帮主事先一无所知,是狄自荣忧心韩姑娘安危,又瞧韩帮主心意难决,便打算涉险施救。随他前往太湖的乃是铁扇帮第二代弟子中的近半精锐,都深知狄自荣对韩姑娘情真意切,这才甘领私自行事的罪名,陪他共赴狮子寨,哪承想这一去便在没了归途,那中山狮子寨机关埋伏数不胜数,厉害绝伦,巧妙无比,不明内理之人登岛焉有生机?那些埋伏原本是用来对付官军的,不料却将铁扇帮一众后起之秀尽数击杀,这一来双方的梁子算是结深了。”
玉蜂儿此时正听得入神,见他话头一收,似乎不愿再往下讲,连忙催道:“何止是梁子结深,我看这两家分明已成了不共戴天的冤家对头,以后又怎样了?赶快说呀,该到自吹自擂的时候,怎地反而不言语啦?你也向人家长颈鹿学学嘛!”
陆长亭一听沉下脸来,瞪着玉蜂儿道:“你倒说清楚些,我几时自吹自擂来着?”赵连唐斟过一杯酒来,对雪疏狂道:“侠驾但说无妨,我等洗耳恭听。”众人也都现出期待的神情.一起望向雪疏狂,等他开口。
雪疏狂双手接过酒杯,喝了一口,说道:“当时我可巧经过南京,顺路去拜望韩帮主,铁扇帮总舵杀气腾腾,合帮上下摩拳擦掌,只等韩帮主一声令下奔赴太湖,为弟兄们报仇,救回韩姑娘。韩帮主则思之再三,阻之再四,情知就算大获全胜,甚至将狮子寨一举荡平,而己方也必定损失惨重,元气大伤,正当委诀难下。”
“我问清前因后果便告辞出来,离开应天府,马不停蹄急赴狮子寨投帖拜山,说明了狄自荣等上岛并非是受韩帮主派遣,恳请太湖九雄开释韩姑娘,并向铁扇帮诚心诚意陪个不是。”
赵勇眉头一皱,大声说道:“太湖九雄是威震江湖的成名人物,有胆量同皇帝老儿分庭抗礼,哪能轻易向人低头说句软话?”
雪疏狂道:“人在江湖面子固然要紧,然而天下事却也大不过一个理字去,铁扇帮的人上岛偷袭自是不该,但事出有因,毕竟是太糊九雄劫持韩姑娘在先,再则对方近二十人命丧岛上,铁扇帮也非易与之敌,两方果真火并起来,势必两败俱损,任谁也讨不到便宜,面子上的难堪着落在我身上也就是了。”
“其实太湖九雄自得知韩姑娘的真实身份后一直相待尽礼,原已准备派人送她回转铁扇帮总舵,并欲遣专人随行将此间误会解释清楚,哪料想未及实施便有狄自荣等贸然登岛触发机关悉数惨死之事发生,使得他们也颇感措手不及,正苦于没台阶下。”
玉蜂儿笑道:“于是就有了后来的三次较量?”雪疏狂当即便将两次比武、一次拼酒的情形约略说了出来。饶是他有意简而言之,未加丝毫渲染,仍令席间众人听得悚然动容,神驰意往,无不为他单刀赴会,极力化解两家仇怨的侠义之举所心折,都自恨无缘亲睹双方放手剧斗、豪饮订交的盛况,人人心向往之。
赵连唐待他说完,击掌笑道:“无怪乎铁扇帮的朋友甘为侠驾赴汤蹈火,若无雪大侠从中周旋,两下里一场大杀怕是在所难免,后果委实不堪设想,说你于铁扇帮和狮子寨两家有存续之德亦不为过,老夫如今才与侠驾结识本已引为憾事,此刻想来真乃平生大恨也!”
玉蜂儿郑而重之的替赵连唐满满斟上一杯酒,含笑道:“老英雄此言差矣,人在难处才最需要好朋友帮衬,眼下结识那才更是患难之交!”
赵连唐久历风霜,阅历何等丰富,登时便听出了弦外之音,目中神光炯炯,注视着玉蜂儿,哈哈大笑,朗声道:“陆姑娘说的没错,大伙正应该同舟共济,来,先干这杯。”说着话端起酒杯,众人叫一声好,当下一同饮进。
大众谈谈说说,直到夜阑人静,雪疏狂等三人称谢辞出,赵连唐把他们送到门外,赵诚亲自陪同雪、陆二人前往住处,菊儿早在一旁等候,引玉蜂儿回后宅歇息。
临分手时,玉蜂儿凑近两步,在雪疏狂耳边轻轻道:“大笨蛋,今天多谢你啦。”说完便是一口气吹进他脖子里,嗤的低笑一声,随菊儿去了。
雪疏狂先自一怔,旋即心下了然,想到她是谢自己在酒宴上帮她解围,只觉得耳根发热,暗香萦回鼻端,竟禁不住心神一阵恍惚,不知不觉间已回到住处。
别过赵诚,进得房内,陆长亭关上房门,忽然一笑,雪疏狂已进了里里间屋,回过头来,不解道:“老弟为何发笑?”陆长亭笑容一敛,正色道:“这老弟二字以后怕是叫不得了!”
雪疏狂奇道:“此话怎讲?”
陆长亭道:“等我把妹子嫁了你,你还能喊我老弟不成?”雪疏狂闻言挥拳便打,低声喝道:“妹子还不曾调教过来,做哥哥的竟也跟着颠三倒四了!”陆长亭不闪不避,横掌格开,叹息一声,说道:“那小丫头固然顽皮胡赖,喜欢信口开河,但听你讲述太湖之事时,我却瞧她不仅全神贯注,眼里更还满是倾慕之情,嘴上虽不说出来,然而心里对你定必钦佩得紧。”
雪疏狂淡然道:“倾慕便怎样?钦佩又如何?我对她的机谋胆色何尝不是由衷叹服?”陆长亭道:“这话也对,但我知道你又想到了钟姑娘的事,她对你也是满心佩服的,就可惜……”
雪疏狂不待他把话说完,大声打了个哈欠,叹道:“就可惜这酒后劲大得很,我头昏脑胀,不能再听你啰唣。”当即躺了下去,翻了个身,面壁而卧,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