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疏狂这才明白过来,心想她曾使用闭气功夫隔墙偷听到钟离大哥和凌少掌门商议营救我的方法,而此事只有我一人知晓,陆老弟言及隔墙偷听云云,她自然疑心是我泄露出去,不禁苦笑道:“雪某端的什麽也没说过。”
玉蜂儿知他不会撒谎,想了想道:“算了,那就暂先信你这次,不过才刚你怪我胡乱冤枉人,那本小姐先被长颈鹿冤枉了又怎麽办?”
陆长亭不等雪疏狂回答,抢着接口道:“长颈鹿冤枉梅花鹿乃是鹿家的事,雪大哥纵然侠肝义胆,最爱打抱不平,可也不能对旁人的家务事横加干涉!”
玉蜂儿又是一哼,说道:“没空跟你斗嘴,赵老英雄要大办六十寿宴,届时定必贺客如云,你们说该如何是好?”
雪、陆二人听了都是一愣,显然并不知情,玉蜂儿于是便将途中所见以及听自那小厮口中的话说了一遍,续道:“我左思右想,总觉此间实不稳妥,保不住贺客里便夹杂着官府的探子,即令咱们不在寿宴上露面,然而赵府上下这许多人,要使这秘密保守下去又谈何容易?”
陆长亭道:“你说的很对,但赵老爷子这寿宴并非你我到来之后才决定操办的,总不能为了方便咱们避祸就劝人家别再办这六十大寿了吧?”
玉蜂儿白了他一眼道:“说了半天尽是废话,所以咱们该及早拿个主意才行。”雪疏狂道:“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咱们行藏败露那是在所难免,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你我还能逃上天去不成?真正要紧的是朝廷获悉咱们的去向后作何反应!”
玉蜂儿小声嘀咕道:“早听说赵老爷子统领绿林,身为十三省水陆响马的总瓢把子,只当是有多大神通,今日一见可也不过如此,小小庄子弹丸之地,一堵石墙、几丈浅水又能济的什麽事?朱和尚一声令下,调来三千铁甲,不出半个时辰便可将此夷为平地……”
她说到此处,突然收住话头,望望雪疏狂,再瞧瞧陆长亭,微恼道:“嗳,你们两个笑什麽呀?本小姐说出了麽?长颈鹿,别笑了,喂,大笨蛋,你还笑……再笑……我可要恼了……”
原来她开口之初,雪、陆二人摇头皱眉,现出不以为然的神色,其后竟尔相互忍俊,笑的无声无息,那笑容里俱是无奈之意,无奈到满含怜惜,就如同面对一个明明无知至极却还不懂装懂的小孩子一般,无怪乎玉蜂儿瞧在眼中大是光火。
雪疏狂见她真的有些恼了,当下强忍住笑,敛容道:“姑娘适才提到‘统领绿林总瓢把子’这八个字,你可知道这八个字有多大分量?”
玉蜂儿不加思索道:“所谓统领绿林的总瓢把子就是一支领箭能够调动天下的山林好汉草莽豪强,对麽?”陆长亭也正色道:“敢问姑娘可知道大唐朝是怎生打下的江山?”
玉蜂儿笑道:“这个你可难不倒我,本小姐曾听说鼓儿书的先生讲过,想当年贾柳楼四十六友结拜,十二支筷子令反山东,赤发灵官单雄信率领群豪辅佐李渊父子灭隋兴唐,这才有了后来的贞观盛世,而那单雄信便是当时的绿林道总瓢把子。”
她微微一顿,见雪、陆二人听得连连点头,不由得心中一乐,接着说道:“说来岂止大唐如此,听说书先生说,其实哪朝哪代哪位天子起兵伊始不是借助绿林英雄的势力?”
雪疏狂道:“姑娘既然知道,为何又说朱天子调兵毁庄云云?”玉蜂儿道:“你可听清楚了,我所说乃是每朝开国立基之时,而今朱和尚已做了近二十年的龙庭,虽不能说河清海晏,马马虎虎也算天下太平,想来朱和尚正愁寻不到由头清剿绿林草莽呢?”
她这会子已是存心要同雪,,陆二人针锋相对,高唱反调,陆长亭淡淡微笑,凝视她道:“风云庄距应天府区区二百理路,朱天子何以不发兵来剿?我二人一个是长颈鹿,一个是大笨蛋,反正是两条糊涂虫,须麻烦姑娘分说个明白,以开茅塞。”说话间一副恭聆教益之态。
玉蜂儿一听这话,心下叫苦不迭,支吾了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眼珠一转,有了计较,说道:“反正已经有两条糊涂虫了,再算我一条也不嫌多,近墨者黑,耳濡目染,跟你们两个呆得久了,想不糊涂也难啊!”
陆长亭道:“倘能道出此中原委,那还算是糊涂虫麽?”玉蜂儿暗暗得意,笑道:“若知道其始末根由自然就不能算是糊涂虫啦!”
陆长亭点头道:“那好,听我说给你听,不过先要问你,你可知当今皇上是如何穿上龙袍的?”
玉蜂儿道:“朱皇帝是佃农出身,小时候放过牛,那一年瘟疫横行,爹娘全都死了,未混一口饱饭便进庙当了和尚,后又还俗从了军,此后十数年中赶走鞑子,灭了诸路反王,这才面南背北,这些有谁不知?”
陆长亭喟然道:“正如姑娘所言,历代开国之君打天下时都少不得绿林豪客为其冲锋陷阵,但却绝少有人名标青史,能为后世所知,那自然是给皇帝们过河拆桥借故杀了,朱元璋坐稳江山后也没闲着,先后有多少曾舍生忘死为他立下汗马功劳的文臣武将被诛杀?”
玉蜂儿咦的一声道:“可并没听说本朝有哪位武林大豪遭了朱和尚的毒手啊?”雪疏狂重重道:“这就要感念活神仙刘伯温先生的大恩德了!”
玉蜂儿喜道:“都传说刘先生是半仙之体,敢情你也很服气他。”雪疏狂道:“何止服气,我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刘先生跟随朱元璋转战多年,对他心性算得上了如指掌,知其寡情薄恩,料准他得了天下定必掉转刀头,对股肱之臣大肆屠戮,因此曾于朱元璋登基前密告一众江湖豪侠,立即奏请辞官,坚不受封,唯此可免杀身之祸,但在朱元璋应允之前,务必紧握兵权不放,这其中便有赵老爷子的先人与铁扇帮前任卫帮主等,朱元璋深恐纵虎归山留下后患,本待不依,然而大伙都手握重兵,当时战火未熄,局面尚不稳固,双方僵持起来,难保不生大变,朱元璋迫于形势,只得违心答应,并颁旨厚赐财帛,以彰功绩,群豪婉辞封赏,连饯行酒也没喝便各自散去了,内里自然也有些人贪图功名利禄留了下来,果然时隔不久,朱元璋见站稳了脚跟,登时原形毕露,开始屠杀功臣。”
顿了一顿,叹道:“他十分折服刘先生的才干,实感诛之可惜,又不许他回乡养老,防他与各路英雄往来,先是留在超内,后来押入天牢,也曾软禁在家中,而近几年中已听不到老先生的半点音讯,实是生死难测,若还健在该是耄耋之年的人了。”语意之中无限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