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蜂儿肚里连哼了十七八声,陪笑道:“老人家这话又怎麽讲?”刘伯嘿的一笑,说道:“不然的话,他又怎会把以前的事毫不隐讳都跟你说了呢?实则这也没啥可瞒的,此等英雄人物哪个姑娘家能不动心?只怪先前那位姑娘福薄命浅,仗着美貌乱使性子,姑娘你可要懂得珍惜眼前大好时机啊,不要学他不惜福!”
玉蜂儿皱眉道:“眼前时机好在哪里啦?”刘伯叹口气道:“傻姑娘,你不想想,雪大侠是何等样人?他走华盖运有多难得?换句话说,姑娘你真是好大造化,常言说患难见真情,我老头子当年上山砍柴跌断了腿,你婶子立时跑来大献殷勤,也怨我那会子年轻,一时昏了头,做了错事,嘿嘿,要不是这样,我又怎会娶她过门?当时屯里比她标致的姑娘可不少哩!”话语间颇有惆怅之意,眼光却往厨房的方向偷瞟。
玉蜂儿见了心中好笑,不便说什麽,把头扭向一旁。刘伯干笑道:“我扯远了些,不过你也不用害臊,读书人不是说甚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麽?反过来说大好男儿,小姑娘惦记,话糙理不糙,你仔细想去。”
玉蜂儿胀红了脸,有心拔脚走开,又知老伯确然出于好意,另则也心有不甘,便问道:“不知前些时随雪大侠来的那位姑娘姓甚名谁?”刘伯奇道:“雪大侠没跟你提起这个麽?”继而啊了一声道:“可也难怪,如此更显得他思虑周详,你们都是身怀绝技之人,一旦将那位姑娘的名姓告诉了你,倘是恼将起来,提刀去寻那位姑娘拼命可就大为不妙了。”
口气微顿,续道:“那姑娘的名字老汉也不知晓,并非相瞒,实属不知,他们虽然同来,但始终半句话也没说过,那姑娘第二天更来个不告而别,你婶子多嘴问起,雪大侠只说两个人在怄气,年轻人闹小别扭也是常有,哪料想竟就此分道扬镳了!”
玉蜂儿听了,突然神清气爽起来,待察觉时,自己也是一头雾水,但还是忍不住问道:“老伯,您实话对我讲,那位姑娘是不是倾国倾城,比我美上百倍?”刘伯抚须沉吟,半晌方道:“那位姑娘的确生的极美,不过话说回来,你也比他毫不逊色,只消姑娘用心,还愁雪大侠被她抢回去不成?”
玉蜂儿哭笑不得,忍俊道:“她爱抢便由得她抢去好啦,我才不稀罕呢,更不会去寻她拼命。”说着话站起来,徐徐在庭中踱步,暗暗寻思:“那女子若非钟离姑娘,便该是‘燕妹’了,想来不至再有旁人了吧?”
刘伯摇着头道:“该子话,全都是孩子话,到时候有你急的!”刘伯一家知道这三人夜里还要赶路,是以早早便杀鸡烹鹅,制备晚饭,刘婶和小妹母女在厨房进出张罗,玉蜂儿见帮不上忙,转身进了堂屋,来到西里间门首,扣指一弹,叫道:“两条大懒虫,还不醒来,莫非都睡死了?”
只听陆长亭笑道:“还请姑娘脚下留德,院子里的蚂蚁被你踩死无数,怨气冲天,我们便想睡死也不能啊。”玉蜂儿哼道:“你当自己是张玉皇还是南极仙翁?”砰的一脚,踢开房门,闪身而入,但旋即“呀”的一声惊叫,退了出来,将房门紧紧带上。
雪、陆二人也自吃了一惊,跟着低声轻笑,雪疏狂道:“还好。”陆长亭则大声道:“她也有怕的时候!”玉蜂儿在外冷冷的问:“陆少侠,你为他敷的是甚么药?”陆长亭道:“那还用问,自然是灵药。”玉蜂儿道:“比本小姐的药还灵麽?”陆长亭道:“虽不一定比姑娘的药更灵,却又个极好听的名目,姑娘想不想知道?”
玉蜂儿不以为然道:“名字再好有什麽用?你说吧。”陆长亭道:“这药名叫‘正大光明散’,姑娘以为如何?”雪疏狂听他这麽说,不禁眉头一皱,果然隔了良久,门外仍无声息,陆长亭初时并未在意,这会子也觉出不妥,说道:“姑娘……”
玉蜂儿不等他再往下说,压低嗓音道道:“陆公子,我是小贼不假,可那疗伤圣药是我师傅临终所赠也属千真万确,至于他老人家从何得来,我就不清楚了,总之并非我偷来的,我曾盗取你的盘缠那也没错,然而沽的烧酒大笨蛋喝了,买的牛肉大饼被大笨蛋吃了,买来的衣服更穿在他身上,剩下的银两我则已交到他手中,若说到欠,我只欠你一碗素面,吃也吃了,反正吐不出来,你既然非不依不饶,我这就给你吐出来便是!”说完奔出房去,竟当真连声干呕起来。
陆长亭几曾料到自己一句戏言竟招来她如此一番长篇大论,自知玩笑开过了头,言辞确实有些尖刻,耳听得她在外面呕声不绝,直感啼笑皆非,望向雪疏狂,两人相对苦笑,当下出得门来,只见刘婶和小梅母女围在玉蜂儿身旁团团打转,而玉蜂儿一面极力阻止三人近前,一面弓身作呕,额头汗下,脸颊憋得紫红,显然十分卖力。
陆长亭见状,实不知该说什麽才好,一转念间,急中生智,上前揖道:“就请姑娘宽宏大量,绕过小人这一回吧,我下次再不敢了!”玉蜂儿正呕得头昏脑胀,痛苦异常,一听这话,呕声立收,险些笑翻在地,好半天直不起身来。
她刚才确然恼了,自度辩才远较陆长亭为强。却被对方说的无言以对,许久方回过神来,恨死自己干嘛要做小贼,以致被这姓陆的大加奚落,终究在大笨蛋面前好没面子,殊不料陆长亭竟有此一招,且说的极是恳切,全然是被擒小贼的调调,实感好笑之极,便再也呕不下去了。刘婶和小梅的母亲相互望望,若有所思,小梅则一脸迷惑,三人又都回厨下忙去了。
玉蜂儿强捺笑意,侧目朝陆长亭横了一眼,但还是忍不住嗤的笑出声来,此时金乌西坠,彩练横空,陆长亭见她笑靥共云霞一色,不觉呆了一呆,定定神道:“姑娘的疗伤圣药端的灵妙绝伦,但听雪大哥言及实乃极珍贵之物,想已用去不少,不敢多求,只盼再赐些许,倘能不计前嫌恩舍,陆某不胜感激。”
玉蜂儿回进房中,淡淡的道:“知道珍贵就好。”取出玉瓶,微一犹豫,陆长亭瞧在眼中,含笑道:“怎麽,姑娘怕我舍不得还你还是要大献殷勤?”玉蜂儿一怔,随即恍然,知是自己同刘伯的对话被他在房中停到了,一时间困窘难当,俏容一整,冷声道:“你这人脖子倒伸得老长,甚么陆长亭,分明是一头长颈鹿!”
口中说着,递过玉瓶。”却见陆长亭站在原地,并不伸手来接,不禁秀媚一扬,不耐烦的道:“你果然离大侠还差者火候,我叫大笨蛋为癞皮狗他尚且不恼,叫你一声长颈鹿你就不愿意了麽?”说到这里,忽见陆长亭神情冷峻,朝她微微摇头,右手已搭上了腰间的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