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那公子心中大是叫苦:“潇湘派雄踞一方,近年来声势大壮,潇湘三奇威名久著,都是一等一的顶尖高手,况且此番北来正是冲着本帮,这小姑奶奶这个节骨眼上惹上他们真是唯恐南京不乱!”当下催促道:“姑娘快走,迟了一步,想躲也难了。”少女见他头上渗出汗来,冷然道;“你走吧,冤有头,债有主,他们不会跟你过不去的。”那公子听她这麽说,不由得急道:“姑娘这是什麽话?你当我是畏刀避箭之徒麽、我来殿后,姑娘请先。”少女皱眉道:“你总跟着凑什麽热闹,走开。”
那公子一愣,说道:“小可先前讲什麽英雄救美纯属胡说八道,不过就算是胡说八道,那也是出诸于口啊,自比不得大放狗屁,英雄虽当之有愧,但这美却是非救不可的。”少女听了,不免动容,好言求道:“此事难有善了,你留下来也要被牵扯进去,这又何苦,我一个柔弱女子,谅他们也还不致把事情做得太绝!”那公子挺胸道:“小可虽本领低微,但最不济也能替姑娘挡几下拳脚,芳驾执意不走,那小可也唯有留在这里陪你了,他们怎生对待姑娘,失不失身份,顾不顾名声,小可在旁做个见证也好。”
少女见他一味缠夹,大是焦急,一跺脚道:“狗熊无赖快滚,本小姐不想再看到你。”就听有人阴阳怪气的道:“甚么本小姐,哪有随便到男人身上乱摸的小姐?该改成本小贼才对呢!”一时间又是满座哄笑。
那公子没承想她会突然变脸斥骂自己,吃惊道:“姑娘,我……”少女口气略转缓和,说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请你快些离开,我自有应对之法。”那公子犹豫道:“可这些人粗俗无礼……”少女忽作色道:“你存心想看我丢人现眼是不是?你故意要见我受人欺侮是不是?我偷过你的银票,你不愿明目张胆的报复,却打算亲眼目睹别人是如何羞辱我的,从而大感快慰是不是?”
那公子心里一慌,连道:“不,不,小可绝没有这个意思,姑娘千万不要误会!”少女怒声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怎知你不是这种小人?所以还不赶快走开,走得越远越好!”那公子左右为难,猛地一个念头从脑中闪过:“她何以不愿当着我的面出丑,那分明是十分在意我怎样看待她,既然如此,我就越发走不得了。”忽又寻思:“事情好像还远不止这麽简单,若依常理而论,她此刻孤立无援,最担心得就该是我弃之不顾独自离开,而她刚好相反,倒似有恃无恐,一个稚龄女子何来这等胆气?是了,品茗轩内另有她的帮手,显然便是隔空发送内力助我为她解穴之人,我怎的忘了这一节……”
那少女见他犹自呆立不动,情急之下,伸手猛力一推,那公子猝不及防,一个趔趄跌出门去,亏得他下盘稳固,马上拿桩站定,没有摔倒,样子已煞是狼狈,转过头时,只见少女一双妙目狠狠瞪视着自己,微一迟疑,不敢再多话,慢吞吞的朝前走去。
突听得少女叫了一声:“你等一等。”那公子如闻法谕,倏地回过身来,满脸期待之状,望着少女,少女冷然道:“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偷你银票?”那公子怔道:“想必小可有甚不周之处,开罪了姑娘,以致芳驾要我难堪。”少女一阵冷笑,哼道:“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可得记住了,孤身女子也没那麽好欺负,往后少再勾三搭四,免得自取其辱。”
那公子脸上发烧,忙施礼道:“芳驾教诲小可定当谨记在心,不敢请教姑娘贵姓。”心想她要我牢记此事,那便是不希望我日后去搭讪别的女子,她一听说雪大侠醉乡中叨念两个女子的名字便说其活该被杀头,可见最是痛恨男子三心二意,哈哈,哈哈……正暗自窃喜间,却听那少女冷声道:“既然不敢请问,那还问出来做什么?快滚,滚得越快越好!”那公子“哦”了一声,搔了搔头,只得悻悻而去。
那少女见他走远,一股凄凉之感陡然涌上心头,眼中竟自微微潮湿。她深吸了一口气,默默转回身面向众人,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那年长老者向她凝视良久,缓声道:“芳驾敢作敢当,不让旁人受累,这份义气很是令人钦佩,姑娘因那公子轻佻唐突故尔出手相惩,却不知我们三个老头子哪里冒犯了你?”少女冷冷的道:“我于那姓雪的所作所为极想不通,三位专爱对傻瓜笨蛋敬若神明那是你们的事,凭什麽编派我是年少无知?我便随手拿走您们几件物事,也让你们年老无觉。”那年长老者闻之先自一愣,不由得放声大笑,说道:“好一个年老无觉,果然是不知不觉,有趣啊有趣,心意之所向也确乎是勉强不来,我等言语不周,多有得罪,须清姑娘海涵,盼能赐还原物就是了!”
他身为一大宗派掌门在江湖中何等威望,对方则是一小小女贼,况且亦有言在先,说自己等顾全身份,不会将她怎样,是以只图息事宁人,讨还被窃之物便了。那边郑三爷“咦”了一声,目注少女道:“我那象牙耳勺也被你顺手拿了去不成?”
那少女嗤的一笑道:“没错,你们的东西的确都是被我所偷,然而可惜,可惜……”她连说两个可惜,偏偏不往下讲,左首老者忍不住问道:“可惜甚么?快说。”少女慢条斯理的道:“东西是我偷的不假,可惜却不在我身上。”右首老者哼道:“既然东西是被你拿去,不在你身上难道还会到了旁人身上不成?”飞抓拿人那清瘦汉子恍然道:“小丫头倒真诡诈得很,你几时将所盗之物交给那位公子的?”郑三爷愕然道:“莫非那位公子乃是她的同党?”
少女嶻道:“请郑三爷口下留德,他身上带了各位的东西实则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虽有时口齿轻薄,却不失为好人,你们可别冤枉了他,我也并非栽赃嫁祸,那些鸡零狗碎倘留在我这里是非物归原主不可的,而违我所愿归还赃物向被本小贼视为奇耻大辱,我一时大意在此失手,如何发落悉听诸位尊便!”她说这些话时声音不高,但却十分坚定,冷冷朝众茶客环视一眼,便再不做声,一副欲慷慨就义之状,毅然决然。
偌大的茶馆里霎时间鸦雀无声,这小贼如此又刁又辣委实令人意想不到,隔了一会,突听一人大叫道:“哎呀,我的十两银子怎麽也不见了?”跟着有人气急败坏的道:“不好,我也少了五两银子。”另一人高声骂道:“他奶奶的,老子还丢了二十两银子呢,定然是这贼妮子顺手摸了去!”又听一人猛拍桌子,扬声道:“咱们这里哪一个不是对雪大侠满心敬佩的,那三位老爷子不过说了句公道话便给他算计了,周掌柜和郑三爷仅仅面露不快就着了道儿,可想而知此间没几人不被她关照。”众人一听均有同感,不少人附和道:“大家快检视一番,瞧可曾少了什麽。”更有手脚快捷者已抢到门窗旁边,防她乘隙溜走,余下的人则在自己身上仔细翻找起来,有人发现没丢什麽东西不禁松了口气,也有人脸色大变,戟指痛骂那少女不迭。
混乱中忽听有人惊呼道:“我的玉呀,价值连城的玉呀。”继而一人顿足捶胸,惨然道:“了不得了,我一颗祖传的夜明珠不翼而飞啦,这可不是要我的命嘛!”众茶客循声朝丢珠失玉的两人望去,见一个獐头鼠目,斜披大氅,一个秃眉裂腮,歪戴帽子,乃是彻头彻尾泼皮无赖的模样,无不暗暗好笑,要瞧两人究竟闹甚么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