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了一停,盯着少女的脸,笑问:“请教芳驾算不算是美人?”少女不料他发此一问,秀眉微蹙,凝色不答。那公子忙道:“姑娘这是默认了?那就好,那就好!”少女忍不住道:“好在哪里?”那公子挤眉弄眼的道;“人常说英雄救美,姑娘既然是美人,小可便当伺机救你一救,大英雄固然做不成,小些的英雄马马虎虎也将就了。”
少女听了,直气得脸色发白,本待骂他是狗熊无赖,但转念一想,狗熊无赖救得便非美人,难保那该死的大恶人不在左近,这家伙虽嘴上油滑,但瞧得出心肠未坏,大恶人一旦寻了来,真要赖牠相救也说不准,他是狗熊无赖不打紧,连带自己不是美人了,那可大不合算,当即只得说道:“谁劳你来相救?本小姐逍遥自在惯了的,更不愿托庇于人。“说来甚是硬气,心下却不自禁的涌起一阵凄凉,当下忙岔开话题道;“你说太湖九雄曾以雪大侠的醉中呓语来取笑他,但不知那究竟是些什麽醉话?”
那公子听他问及此事,哈哈一笑,说道:“那可有趣了,雪大侠烂醉这三日里口中总是呼唤着两个女子的名字……”少女不等他说完,已然叫了起来,怒声道:“两个?看来他被皇帝砍了脑袋也是活该!”语意之中满是愤慨。那公子喟然道:“如此一来岂非要害的两个女子一道伤心落泪?”少女一想可也不无道理,忍怒又问:“那两个女子是谁?能令他在大醉时依然念兹在兹的人定然非同凡响,有机会倒颇想见识见识。”
那公子道:“雪大侠口中那两个女子,一个有名无姓,一个有姓无名,他要麽呼唤钟姑娘,要麽又叫燕妹,谁也说不清楚这两个女子的根底,同雪大侠又有怎样的纠葛。”少女气鼓鼓的道:“一定是这家伙用情不专,朝三暮四,两位姑娘全被他伤透了心,齐都离他而去。”那公子面露微笑,似乎很是满意,叹道:“这也没法子,英雄难过美人关啊。”话犹未了,果见少女怒道:“英雄甚么?他算哪门子英雄?依我看无非是个小贼罢了!”
那公子称颂雪疏狂原是由衷而发,然而见这少女听得悠然神往,脸上流露出倾慕的神情,不知怎的,心底里竟尔生出一丝妒意,便有心告诉他雪疏狂早是珠围翠绕,要她少动绮念遐思,眼见得对方中招,暗自偷笑不已,接口道:“姑娘何出此言?”那少女鼓着腮帮道:“人家好端端一口剑放在承恩阁,他未经主人同意便弄到手上,难道不偷麽?”那公子忙摆手道:“雪大侠即便不被称为英雄,也该被叫作盗侠抑或侠盗才对,‘小贼’二字呼之不妥,万万不妥。”说着连连摇头。
那少女杏眼圆睁,愤然道:“同样是偷东西,为什麽别人是小贼,他却盗侠、侠盗叫的冠冕堂皇?”那公子心中大乐,沉吟道:“不公倒的确有些不公,不过小可敢跟姑娘打赌,天下百姓宁愿称其为侠盗,也不会叫他小贼,世间小贼或许还须感念他的大恩呢。”少女疑惑道:“这话又怎麽说?’’那公子微笑道:“小贼本来犹如过街老鼠,是人人喊打的,雪大侠本不是贼,这次却着实做了一回贼,世人的观念为之一改也未可知,兴许下次捉到一个小贼时便会先问他和雪大侠有无相干,那小贼若说是有,就此逃过一劫也说不定。”
少女默然半晌,忽点头道:“对了,乞丐本来极少有人喜欢,可丐帮不但是江湖中第一大帮派,并且历来侠义相传,极受推崇爱戴,效而仿之,若将世间小贼加以约束,定下规矩,新创一个门派帮会出来,岂不妙得很啊!”那公子起初纯系随口胡扯,没想到她却喜气洋洋,说得眉飞色舞,直感啼笑皆非,不过见她高兴,心里也自喜欢,便道:“姑娘的提议当真妙极,不如便奉雪大侠为第一任的帮主或是掌门,芳驾以为如何?”
少女笑吟吟的道;“好好好,这件事就这麽定了,不过有一节须讲在头里,第一任帮主掌门自然是雪大侠的,然而这开宗立派的倡导之人却非本小姐莫属。”那公子折扇“霍”地张开,慨然道:“不错,这个很是应该,日后众贼子贼孙须将芳驾的牌位供在雪大侠上首顶礼膜拜才合规矩,当真荣莫大焉,否则你便显圣令他们半年不能得手!”
那少女听了,呸的一声,在桌下狠狠踢了他一脚,脸颊泛红。西首众茶客听两个年轻人信口开河,实不知该气还是该笑,那边观棋的人则忽然“轰”的一乱,一半欢呼雀跃喜不自禁,另一半却顿时垂头丧气,雅赛死了爹娘,敢情那局棋已至收官阶段,文士沉思良久下了一手,却是一记大大的昏招,以致赌老者胜的人无不兴高采烈,而赌文士赢的人尽皆沮丧万分。
少女俏波一瞥,转头问那公子道;“阁下会下棋麽?”那公子含笑道;“粗通而已,不敢言会”少女嫣然道:“你倒很是谦光,我可是半点也不懂。”那公子忙殷勤道:“这个好说,姑娘若然想学,小可必定极尽所能倾囊相授。”少女讶然道:“你真打算把本小姐囚禁起来不成?”那公子苦笑道;“怎麽说是囚禁?这几天里锦衣卫的番子四处乱窜捕风捉影,请芳驾暂屈尊敝处确乎出于为姑娘安危着想,倘是小可心口不一,管教我不得好死便是!”少女听他语气诚恳之极,不似作伪,念及自身现下处境,心里一酸,不禁生出几许感激之情。
忽然帘栊起处,茶馆门口一暗,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青衫汉子迈步走了进来,这人面目俊朗,身形挺拔,顾盼之际自有一股威仪气象,东首里那下棋的文士闻声偶一抬头,两人目光相交,都是微微诧异,刚进来这汉子略一点头,那文士则报以一笑,当即重又低头注视桌上的棋盘。
少女起身说道:“坐了这麽久,我也累了,咱们过去瞧瞧热闹如何?”那公子皱眉道:“这许多人挤在一处,定然气闷得很,还是在这里品茶聊天来的惬意。”少女不睬,径直朝东侧棋桌行去,那公子见状,无奈起身,讪笑道:“陪芳驾观棋也好,”转向青衫汉子拱拱手道:“此间别无空位,尊驾暂先这边坐吧。”那人抱拳称谢,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