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却必须等到发生这件事时,才明白自己的心。
他,江行风,爱,秦行歌。
且比他所能意识到的还要来得深刻。
他这样急匆匆地奔了过来,踏破不知多少块屋瓦绊了几下,踉踉跄跄,甚至差点由屋顶上跌下来,以最快的速度奔回藏书阁,就怕她受伤害。还要否认自己爱她吗?
行风默默地为行歌拢好了外袍,缓缓走到雕花杉木椅旁坐下,凝视着沉睡在美人榻上的行歌。
他爱她。
他多爱她!
爱到已经无法放开她!
可是她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她爱不爱自己?
她也许更喜欢江行云!
他竟然爱牠爱到不愿承认秦行歌喜欢江行云,只愿揣度只是"也许"。如此他才不会失望,也许,他才有机会获得她的垂青;也许,他才不会心痛!
江行云嘲弄他的笑声冷冷地迴响在行风的脑海中。
『她啊,香甜得很。是你自己没本事,可怪不得我先下箸享用了。』
行歌,你和江行云到底是什幺样的关係?
有了肌肤之亲了吗?所以,送了他髮带?
为什幺你执我的手,却与他结髮?
你爱他吗?
凝望着沉睡的行歌,行风内心的痛苦无法宣洩。只听见自己内心最幽暗最幽暗的一个小小角落中,有一个五岁的小男孩,呜咽着。
『母妃,救我,不要把我丢在这里,这里好黑好冷。有人在吗?救我!』
那年,他被掳。掳他的人,将他关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小空间中。任他喊哑喉咙也没有人来。他在那方空间中抓挠着,指甲都断了。又冷又饿。他以为他就要死了。
才五岁就体会了什幺叫绝望。
七日后,他被救了出来。
第一个见到的那张脸不是贤妃,不是楚魏文帝,而是李春堂。
李春堂不过大他六岁,一脸泪,哭着笑着说:『殿下,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后来,他才知道,将他掳走的人是自己的母亲。他是贤妃的一颗棋,用来换取楚魏文帝关爱的一颗棋。可是贤妃还是没能当上皇后。
内心有道稚嫩的嗓音怯怯地问:『行歌,爱我,好吗?』
他听到了,笑了,内心痛着,嘲讽地对自己说道;
你别傻了。
身生父母尚且如此,还会有谁会爱他?这皇宫里头,哪里有爱!
一夜无眠。
***
晨光微明,隆冬的清晨,雾冷霜重笼罩在藏书阁四周。
行歌睁开双眼,犹有些迷惑。她翻过身盯着繁複的八卦藻井,转头打量四周,便瞧见行风趴在雕花桧木桌上沉睡着。
为什幺他们会在这裏?这里又是哪里?
七面书墙,一面朝东窗,难道这儿是藏书阁?他带她来的?昨夜遇见江行契,行风前来搭救之后呢?
不回想还好,一回想整张小脸涨得通红。
哎呀呀,那是自己吗?怎这般不知羞!
她怎幺,怎幺那样淫蕩,毫无羞耻地向太子索求爱抚,就像个蕩妇?
她怎幺,怎幺就依了江行风的意思,为他...为他那般…淫乱地取悦他呢?!
她低头瞧瞧身上的衣袍撕扯得碎烂,罩着太子的外袍,身上散着的味道都是行风身上的麝香味。
好羞。
她不想要他看见自己这身狼狈的样子,只想在他醒来前赶紧梳洗。
她蹑手蹑脚地下了美人榻,踮着脚尖,轻巧地走到江行风几尺外,偷觑他的长睫如蝶翅覆住他那双深邃如山潭的眸子,他的呼吸沉稳,像是熟睡。不敢惊扰他,行歌悄悄地沿着楼梯下了楼。
她打开了门扉吋许,探出头看看是否有宫人在外服侍。外头冷意袭来,让她打了个寒颤,捉紧了行风的外袍。
「…有人在吗?」如缎墨髮凉凉滑滑地垂在门扉侧,行歌侧头轻声叫唤。
李春堂探出身子,恭谨问道:「殿下有何吩咐?」
行歌没想到是李春堂应门,红着脸吶吶地问:「李公公,可否帮我唤来芯儿或是甯仪?让她们为我备妥一套乾净的衣裳,还有梳洗的热水?」
「是,奴才这就去办。」
行歌掩上了门扉,转身打量书墙,四书五经、兵法、法典、治世经典、春秋秦汉古籍,就是没有一本闲书。唯独一墙的角落有个嵌在书墙上的博古架,上头摆放绘有鲤鱼的绿釉彩宝瓶、龙云笔砚、雕花水晶白玉瓶,还有一块雕工精细的乌金龙鍊坠。
若不仔细瞧,不会发现深茶色的博古架上还有此一事物。行歌好奇地撚指想要拾起来细看,却怎幺都拿不起来,像是固定在书架上头似的。她拨弄几下,居然滑动了。就在此时,书墙发出微微的震动,一扇小门闪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