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满屋子的大红喜字将她从梦幻中拖回现实。这是个陌生的、极为精致的地方。这是她的洞房。精美的喜字,华贵的家具,巧夺天工的苏绣锦被,真美啊。但是,昨天晚上,应该是,洞房花烛夜,洞房花烛,又应该会怎样?想到这里,心里一惊,忽的坐起来,还好,床上只有自己,并没有陌生男人。
这时,一位粉衫绣裙的、极标致的小姑娘快步跑了进来,冲白如歌仔细的看看,回头招个手,喊道:“少夫人起身了,进来侍候吧。”紧接着,排进来七八个大红缎袄的丫头,端着洗漱梳妆用品走近床前,齐刷刷鞠躬问好。白如歌吓一大跳,虽然自己以前在白府也算个千金小姐,加上爹爹也爱奢华,日常起居也极为讲究,却倒底没有这么多繁文缛节,绿茵虽名义上是丫头,自己也从没把她把丫头使唤过,两人一处长大,象姐妹一般。离家前,也听母亲嘱咐过,易家是个大人家,规矩甚多,也没想到这么铺张,赶紧摆手示意退下,只是这些小姑娘们并不真退下,嘻嘻一笑,照旧侍候她更衣梳洗,完毕,粉衫绣裙的姑娘上前搀住白如歌的手,道:“少夫人,新月今后就侍候少夫人了。请少夫人不要嫌弃。”白如歌还不及说话,新月又道:“少夫人,少爷在书房等候多时,早已告知奴婢,等少夫人醒来就去书房。新月这就扶少夫人过去。”
白如歌问起绿茵,新月安抚她,易家的规矩,绿茵随少夫人远道而来,这几日先歇着,由易家的侍女侍候,也是为了指点新妇熟悉府内事务。白如歌又问:“昨晚可有发生什么事来?如何十分吵闹?”新月笑道:“少夫人想必是喝多了,大喜之日哪里有什么吵闹,必是客朋高兴,嘻笑做耍罢。”
白如歌低头片刻,复又问:“宾客们可是都已离去?”新月答:“不曾离去,这里内院,故而清静。少爷早已安排宴请三日,如何会走?”白如歌哦了哦,还梦里一般,就被新月扶着穿廊走巷,一路上新月不断的说着什么嘱咐着什么,但是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迷迷糊糊的就来到了一间大门紧闭的房间前,新月轻轻的扣了扣门板,屋里传来低沉的男音:“新月你退下吧,少夫人自己进来就行了。”新月“是”了一声,朝白如歌鞠一躬,转身就走了,白如歌定了定神,长吸一口气,带着深深的疑问,缓缓推开了那扇门。
正中的书案前,太师椅上,很霸气的坐着一位男子,浓眉紧锁,一双乌眸凌厉的盯着她,如歌隐约记得,他是自己的夫君。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而且,这位夫君此刻似乎正在盛怒中,他那张本来就极具轮廓的脸阴沉的让人无法正视,于是,她没有动,就直直的站在门口,有点拘束的抚摸着粉红的衣襟。易水寒紧紧的盯着她,似乎希望她有什么反应,但是很遗憾,她没有反应,这让他更加愤怒,太师椅往后一推,站起来,用很不满但是压抑的声音问:“新月没有告诉你易家的规矩吗?”
白如歌想了想,好象说过,但是忘了,于是直言:“忘了。”
易水寒显然被这句话激得暴怒,一拍桌,震得文房四宝一阵晃动,并迅速走过来,大手一伸,掐住白如歌的胳膊,狠狠的道:“现在我就来提醒提醒你。”一提手就将她带出门外,白如歌又羞又怒,用力挣扎但是无效,易水寒轻轻的就夹起她,大步流星来到正堂。
这是昨天拜天地的地方,今日喜妆仍在,只是没有了众宾客,堂上供着先祖的牌位,清灯长明。易水寒动了动嘴唇,刚想说什么,白如歌突然跪在牌位前,大大方方的道:“新媳妇向列祖列宗磕头问安。”然后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转过头仰面看他,易水寒也正呆呆的看着白如歌,那张盛怒中的脸变得很复杂,然后,他也跪在如歌的旁边,一声不吭也磕了三响头,侧过身子,还是呆呆的看着白如歌,半晌,猛的将她抱在怀里。
白如歌被他紧拥在胸前,几乎透不出气来,男人那一声声强劲有力的心跳挑动着她的情丝,她轻轻闭上眼,依在他的颈上,慢慢的抱住他的腰。
中秋时节的相州正处在一年中最美的季节,易府的花园里,姚黄魏紫正含苞待放,竹翠菊雅,凉亭依水,新嫁妇赤着脚翩翩起舞,纱衣飘飘,花枝乱颤,新郎倌半依着亭柱观看,白如歌边舞边偷看他,这是个怎样的男人,一早醒来,无端的大发雷霆,刚才在堂前,自己明摆着挑衅,他却又变怒为痴。此时的他似乎已完全忘记刚发生的事,回复到昨晚身着大红喜袍的神态,怡然中流露温柔。
一名家丁从前厅进来,见易水寒依亭而坐,高大的身子慵懒的靠着朱红柱,右臂随意的搭在护栏上,双眼半眯,正聚精会神的欣赏少夫人的舞姿,惴惴的站在一旁不敢打扰,倒是易水寒看到了他,招手近来,家丁这才凑过来,合耳低语,易水寒脸色骤变,眼中露出厌烦、审视的神色,吩咐道:“原封不动的退回去。”
家丁问:“那,如何说。”易水寒冷若冰霜的吐出几个字:“叫她记好自己的身份。”家丁转身要走,易水寒又招手道:“罢了,就说厚礼不敢领受吧。”家丁下去。
白如歌眼角余光已将易水寒的神色尽收眼底,她没有任何表示,这个男人喜怒无常,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秋风拂过,一枚尚青的枫叶伴随自己舞蹈中的衣裙飘落在脚边。她仰头看去,不远处一棵枫树在花丛中挺拔俊秀,就忍不住多看两眼,突然听到一声怒哼,猛一回头,易水寒正怒目而视。这个反复无常的男人!白如歌扭头就走,易水寒快步上前一把扭住她,喊道:“在给我表演的时候,不许分心。”
白如歌一张俏脸气得通红:“我不是你养的动物,不需要给你表演。”趁他不注意,挣开他就跑。易水寒迅速的又抓住她,恶狠狠的警告:“嫁给了我,这辈子就是我的人。就得听我的话。”白如歌面无神色的正视他,冷冷的嘣出两个字:“休想!”
易水寒双眼喷出火焰,手中的力道不由的加重,白如歌受不了痛,低低的哼了一声,正要挣扎,易水寒猛的凑上来,强行吻住她,虽然已是夫妻,白如歌依然觉得受到侵犯,毫不犹豫的挥手,一记耳光响亮的摔在易水寒铁青的脸上,纵然男人面皮厚,已然显出五个清晰的指印。两人都惊呆了,易水寒显然没有想到他的这个小女人敢如此不识抬举,很快,易水寒低吼一声,一把扣住她的双手,胳膊一挟将她放倒在草丛,迅速的捧住她一顿狂风暴雨般强吻,白如歌在这种羞辱下几乎窒息,心想不如一死,正动此念头,前厅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有呼唤“少爷”的声音。易水寒从暴怒中清醒过来,仍是一脸怒容逼紧白如歌的眉心,低低的、狠狠的道:“白如歌,你听好了,你这一辈子,都是属于我的!我是你的夫君!你的主人!”头也不回的走了。
白如歌象是被人狠狠的砸了一锤,脑子里嗡嗡的响着,茫然的低下头,却不经意的发现,葱郁的草丛上分明有几只脚印,虽是极浅,还是能看得清楚,如歌心中一动,小心的扫视四下,花荫下片片落英,甚有残叶碎枝,秋夜无风,如何会落下这许多?目光再往远去,走廊环走,其中一顶圆柱上,清晰的印着一道刀痕,如歌呆呆的,不知自己身在何处。